完顏宗望站在帥帳前望著不遠處的遼州，他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遼州抵達了東京城下。
他並未言語，隻是望著遼州城，突然眼中流露出一股濃鬱的挫敗和不甘。
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僅僅相隔了半年不到的時間，宋人一下子就變了，變得讓他格外的陌生。
明明年初的時候，幾千大金的勇士便能追著數十萬的宋人殺，如今幾十萬的大軍先是在真定吃癟，然後便是那平定，現在又到了這個遼州。
他實在想不明白，原本任人屠宰的羔羊為何一下子變成了狼。
自己麾下的勇士是大金最勇猛的士卒，他們從黑山騎兵開始就四處征戰了，打過遼人、西夏，皆是大勝，甚至年初時候，大軍都還未曾抵達宋軍城池的時候，宋軍都已經開門投降了。
此番南下真定府吃癟能理解，畢竟是宋人的橋頭堡，城高牆堅的，一時之間攻不下來倒也正常，但讓他不理解的是，區區一個遼州城竟然抵擋了他們大金勇士三日猛烈進攻。
這三日他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宋人仿佛就像是換了一副模樣一般，完全不畏懼死亡，即便是武器沒了，用拳頭，牙也要同大金勇士拚殺，這還是宋軍嗎？
還是那群望風而逃的宋軍嗎？為什麼自己感覺麵對的不是宋軍，而是一群魔鬼呢？
想到這裡完顏宗望忍不住的歎口氣，如今攜帶的糧草也不多了，若是繼續在這裡跟宋人耗下去，自己隻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死路一條。
完顏宗望眼中厲色一閃，對著身後的人說道，“今日讓所有人敞開了吃，包括那些奴隸們。”
“是大帥。”完顏闍母當即便應了下來。
金兀術深深看了一眼自己那二哥，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把嘴巴給閉了上了，待到眾人離去後，金兀術跟著完顏宗望來到了帥帳內。
“老四，方才你是不是想要說些什麼？”完顏宗望來到輿圖前，掃了一眼輿圖後便抬起頭看了金兀術一眼問道。
“二哥，俺不明白，為何平定都繞過去了，為何遼州不能繞過去？”金兀術此刻還是太年輕了，聽到完顏宗望開口詢問，想都沒想便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老四啊，你過來。”完顏宗望見此情景並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對著金兀術招了招手，伸手指著輿圖說道，“你看看我們如今在什麼位置？”
“遼州唄，還能在哪裡？”
“是遼州沒錯，但我們同樣也在宋人的腹地。現在我們的後路上就紮著一顆釘子，若是再繞過遼州，那便是兩顆了。一旦我們在前麵受阻，到時候會陷入什麼樣的境地？”完顏宗望不緊不慢的給金兀術解釋著，他這個四弟驍勇善戰，但和大多數的金人將領一樣，不喜歡動腦子。
這不行，將軍大金不缺，大金缺的是大帥，能夠統帥大軍的人，如今大金若是真論起來，有資格統帥大軍的隻有完顏宗翰，至於他完顏宗望不過是有著一層身份，加上大金皇帝的助力，這才另成一軍。
“咱們一直贏下去不就行了麼，宋人都是一群軟蛋，年初的時候，咱們幾千人都能追著他們十幾萬人殺，現在怎麼就不能了？”金兀術一臉不解的說道。
“老四，我問你，你還記咱還在曷懶甸時候，馬家官人在時候，咱爹說的什麼馬？”
“怎麼可能不記得。”金兀術聞言身子不由的直了起來，眯著眼睛透過門簾往外望去，外麵火光搖曳，時不時的巡邏的士卒從門前經過，“俺記得當時咱們一同狩獵，他一箭便射死了一頭鹿，當時咱爹還誇他箭法遼的呢。”
完顏宗望聽到這話，眼中露出一絲的懷念，繼續說道，“你還記得他帶著宋人的盟約來，簽訂之後老爹的話嗎？”
“知道。”完顏宗望都提點到了這裡，金兀術怎麼可能還不知道自己這個二哥要表達的什麼，還是老老實實的說道，“若是宋人官員馬家相公這樣的占據一半，絕不能與宋人為敵。”
“你明白就好。”完顏宗望微微點頭，目光也從金兀術的身上撤了下來，重新放在了輿圖上，說道，“趙楷登基之後，整頓了朝廷，原本那些被文人壓著的武將也紛紛被重用了，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的。就拿那姚平仲來說，他爹是姚古，當年也是威震西夏的人。”
“可難道因為這個，咱們就不繼續南下了嗎？”金兀術沉默了片刻後，開口問道。
“不是不南下了，而是此戰已經結束了。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了。”此刻帳內就隻有他們兄弟二人，完顏宗望也沒有過多的遮掩，便直截了當的說道。
“此番拿下的時候國主的意思就是看看能不能從宋人手中再奪一些土地，到時候在咱們和宋人之間建一個藩國。”
“用來當作緩衝，以後便維持遼國時候的格局了。”
聽到這話金兀術眼睛瞪大大的，一臉震驚的看著完顏宗望，這件事情他從未聽過，今日是第一次聽說，此番南下他以為是要徹底滅掉宋國。
完顏宗望並沒有在意金兀術一臉震驚的模樣，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之所以南下，是有私心的。是屬於我們皇室的私心。完顏宗翰手中的權力已經太大了，對於我們而言，有隱患。”
“國主想要他手中兵權難，畢竟他是跟著咱爹一路打出來的，想要拿他手中的兵權，就要光明正大的拿，若是此戰能勝，我們便能順其自然拿下。”
“若是不然……”
完顏宗望並沒有把話說透徹，但金兀術也知道了自己二哥的意思。
完顏宗翰確實是大金國內一等一的帥才，若是按照宋人這邊的描述的話，那他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有才，有能力，手中又有兵權，皇帝怎麼可能不擔心？
“可這跟繼續打下去有什麼關係……”金兀術話說到一半忽然中斷了，他眼中露出一絲的無力，什麼藩國，什麼緩衝。
明明是怕完顏宗翰繼續打下去，打出威名來，就像自己爹爹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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