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渭踱步從殿外進來。
他神色自若,對沈薏環出現在這並不意外,似是與她相約好一般,自然地站到她的身側,轉頭看向覺圓。
見這一幕,覺圓心頭一凜,他愈發確信,李渭來這是陛下授意的,借著那些什麼婚事又和離的亂七八糟幌子,實則是來探查江州這些私下的買賣。
他朝著李渭躬身,起身後,念了句佛號,微微閉了閉眼。
“將軍若是能保下碧雲寺,我便是死也算是瞑目了。”
“將軍,夫人,許多東西我還需要準備準備,待三日之後,還請再來碧雲寺內一敘。”
應下覺圓的要求,李渭和沈薏環從碧雲寺出來。
“環兒如今倒是,有膽識,有謀略。”
他幾句話說的不陰不陽,沈薏環不大愛聽,可她偷偷在背後仗了他的勢,終是有些理虧。
“環兒想過沒有,若是那覺圓和尚是個不顧後果的瘋子,他若是傷了你,你該如何?”
“他不是。”沈薏環篤定道。
“如何不是?”李渭冷眼覷她。
“前次在那私坊之外,我與陳大哥被那裡的人圍攻,覺圓大師本是想殺我滅口,可他並未立時出手,是後來見那些人雖然人多,可不頂用,這才想親自出手。”
“他這般有原則,我猜測他定是有難言的苦衷,這才會來。”
似是沒想到,她真能說出些緣由,隻是有些不太經得起推敲,李渭看著她靈動的神情,輕輕一笑。
罷了。
今日她出來時李渭便知道。
他一路跟隨,本就是想給她托底。
“環兒今日確實賭對了。”
“可日後還是要謹慎周全些。”
沈薏環沒再反駁。
他說的其實是在理的,素來他用這種說教的語氣,跟她說話時,他都是在理的。
“將軍,您為何應下覺圓的要求?”
旁人不清楚,可他們彼此都清楚,李渭這趟江州之行,並未有什麼皇命親旨。
“想應便應下了。”李渭淡笑著答道。
見他這般,沈薏環便也沒再追問。
想是他有自己的打算,也不方便對她講。
從京中出來許久了,沈薏環也想清楚了很多事,她也是如今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定遠侯府的前路也並非她原先以為的那般,一片坦途。
許多時候,皇家的態度疏離又曖昧,一邊借著定遠侯府軍威震懾邊境,一邊又百般防備限製著,生怕皇權受製。
她想清楚這些之後,也更為明白了當時他對永安公主的態度,並非是討好取悅,也不是忌憚皇權威壓,無非是想維持住表麵的平衡而已。
她心裡其實有些慚愧,與李渭生活幾年,她一直以為自己為他付出思慮良多,可近來才想明白,許多事情,是他以一己之力擔下了。
便是他是男子,更是侯府的嫡子,生來便要擔負許多責任,可她也卻是從未真正理解他心中的難處。
隻是如今這些都過去了,思及這些過往,沈薏環微歎了口氣。
“環兒在想什麼?”見她悵然歎聲,李渭驀地問道。
沈薏環望向李渭。
疏雲跟著他的人遠遠走在前麵,周遭隻有她和他二人,微風拂過,吹散了沈薏環心間積壓的惆然。
“將軍,我隻是想到,過去這些年,你過得也頗為不易。”她輕聲說道。
“為何這樣說?”李渭駐足回身,斂眸看著她,神情專注。
“區區江州便這般多的陰私,往日京城,暗地裡的事更不知多少了。”
“我以前從未想過你背後的定遠侯府究竟是如何處境,如今想來,是我從未真正理解過你。”
她想到什麼便說什麼,可這番話仍是讓李渭極為意外,他心中因她這幾句話而泛著暖意,抬手將她圈進懷裡。
他硬挺的下頜輕輕在她發頂蹭了蹭,還未說話,被他猝不及防攬進懷中的她便輕輕推了推他,她輕柔軟語從懷中傳至耳畔。
“將軍,此前種種,不過是都表明了,我與將軍是真的不合適。”
“我生養在父親膝下,沒有將軍那般大的格局,看不出那些洶湧的暗潮,更不會聽旁人的言外之意。不僅聽不出,猜不透,如今更是懶得聽,懶得猜。”
“日後,你我便不要再互相勉強了罷?”
她在他懷中,神色誠懇,聲音真誠,將將仰起一張柔美精致的麵容,便對上他冷厲的麵色。
他幾乎是瞬間黑了臉。
好半天都沒說出什麼話,最終隻板著臉彆開眼,將她重新扣進懷裡,咬牙切齒地說道
“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