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當即僵直腰身,隻覺那人再一用力,利刃便能徑直沒入她的皮肉之中。
姑娘不動聲色,拽開袖口的縫線,聲調鎮定“彆裝了,小秀。”
身後持刃之人的動作明顯一頓。
蘇檀避開利刃的鋒芒,緩緩轉過身,與那人麵對麵。
手持匕首之人蒙著麵,披黑色披風。
蘇檀直直看向她的眼睛,櫻唇動了動“或者說,我該叫你坊主。”
聞言,對麵之人冷笑一聲。
抬手一把揭下麵具,露出清瘦秀氣的瓜子臉。
正是丫鬟小秀。
她不複平日的裝傻賣乖,神色之中滿是居高臨下和鄙夷。
“雪柔姑娘,是我小瞧了你。”
落在姑娘腰間的匕首,緩緩移向細白脖頸,猶如纏繞而上的毒蛇,吐著紅信子。
仿佛下一瞬就要張開獠牙,死死咬下去。
小秀肆無忌憚打量她,手上利刃卻沒再用力,顯然在割斷這隻待宰羔羊的喉嚨之前,還有疑問。
她慢條斯理開口“我很好奇,你是如何識破的?”
蘇檀定了定神,儘量忽略命懸一線的恐懼,鎮靜開口。
“何須識破,你早已破綻百出。”
她垂眼看向她手持利刃的右手。
那日,蘇檀賞碎銀給她時,看到她右手虎口處有明顯的繭子。
按理說,粗使丫鬟手上有繭子很正常,但多數在骨節處,或是指根處,斷然不可能隻在虎口磨出繭子。
隻有長期舞刀弄劍之人,才會如此。
蘇檀又說“其次,你鋪床時翻了我的東西,卻能夠幾乎原封不動的複原,這不是一個普通丫頭應有的細致。”
就算是貪財的小丫鬟,最多翻過後再收拾整齊。
絕不可能連胭脂盒蓋起來的角度都嚴絲合縫對得上。
再聯想到那日她突兀進入滿庭芳,看似無異樣,實則略顯誇張的動作已然暴露。
作為風月場所使喚的丫鬟,見到客人對伶人摟摟抱抱已是稀鬆平常之事,何至於如同初次見世麵的良家子一般,支支吾吾、踉踉蹌蹌。
且這些日子,婉娘雖然並未對她表現出恭敬,卻也從未斥罵過。
顯然,她的隱形地位高於婉娘,心思縝密又異於常人,非坊主莫屬。
至於她為何用丫鬟的身份掩飾自己,蘇檀猜測,之前每一位進入蘭亭的伶人應當都曾經過她的親自甄彆。
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聽她說完這番話,小秀挑了一下眉,語氣中竟有一分敬佩“嗬,眼睛夠毒的。”
這幾年,能有這種見地的人,她還是頭一個。
小秀垂眼看向自己的鞋,似笑非笑“手段可真高明,我到了此處才發覺鞋底竟被你抹上了螢石粉。”
她握緊刀把,眼神逐漸變得狠厲,力道增加“可惜啊,再高明也不可能活著出去了!”
霎時間,寒芒閃過。
蘇檀揚手甩出衣袖夾層中藏匿的石灰粉,對著小秀的雙眼狠狠撒下去。
刀刃從姑娘細嫩的脖頸間擦過,血痕畢現。
趁著小秀痛罵捂眼的瞬間,蘇檀也顧不得脖頸間的疼痛,拔腿就往外跑。
甬道並不長,蘇檀一鼓作氣跑出暗門。
身後的小秀已然追趕上來。
與她同時追上來的,還有堵在外麵虎背熊腰的壯漢打手。
前有惡狼,後有猛虎。
蘇檀喘著粗氣,一步一步,往牆角的長板車旁退。
小秀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瞪向她,怒罵“賤人,你再跑啊!”
“今夜你若能跑出蘭亭樂坊,我陳阿秀就不用在這條道上混了!”
烏泱泱的人群中,蘇檀被逼到角落,就像一隻隨時能被人掐著脖子,剝皮抽筋的幼兔。
除了蹬腿掙紮,毫無還手之力。
可偏偏,姑娘的唇邊竟突然漾開一抹笑。
蘇檀直視陳阿秀,揚聲說道“坊主,你方才忘了問我最重要的問題。”
“究竟,是誰派我來的。”
話畢,陳阿秀的雙眼瞬間瞪大,心頭湧起不祥的預感。
“給我上”三個字還沒喊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