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我媽走進來,把我叫醒了“快起來吧,你大伯在外麵等著你呢。”
我磨磨蹭蹭的穿上衣服,走到客廳裡麵,提上大刀就要出門。
我媽問我“你和你大伯這幾天在乾什麼呢?怎麼大過年的出殯?而且葬的還是早就死了的人?”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隻能笑了笑,說道“那老乞丐挺可憐的,大伯想做做善事。”
我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不過什麼也沒有說。隻是囑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我答應了一聲,就走出客廳了。
我看見大伯又站在我家門口抽煙,他說道“都布置好了。咱們開始?”
我點點頭,說道“開始吧。”
隨後,吹打班開始奏哀樂,有四個小夥子抬著一口黑漆棺材,從大伯家慢慢的走了出來。剩下的人則舉著花圈,挽聯。隊伍不可謂不隆重,聲音不可謂不熱鬨。
他們一家人都換上了孝服,一路上撒紙錢,打靈幡,哭的悲悲切切。
我背著大刀,像是一個遊俠一樣,散漫的跟在隊伍後麵,我看著那口棺材,心裡麵感覺有些奇怪“老乞丐的屍體在墳墓裡麵躺的好好地,而且二十多年過去了,恐怕早就變成骨頭了,這棺材裡麵裝的是什麼?難道隻是用來充充樣子的?”
我跟著隊伍走到目的,然後默默地旁觀。幾個年輕人挖開了墳墓,然後將老乞丐的屍骨檢出來了。骨頭和泥土混在一塊,被包裹在一塊大白布裡麵。
大伯擺了擺手,那棺材被放了下來。然後他們開始開棺。
我越看越奇怪,這程序好像不對,哪有在墳頭上開棺的?
年輕人們顯然是大伯從外地雇來的,隻管拿錢辦事,誰也沒有發出任何異議。
棺材被打開之後,大伯從裡麵捧出一尊送子觀音像來。
他跪在墳前,做出一個孝子摔盆的動作來,將觀音像摔在一塊石頭上,砸碎了。
今天出殯的程序完全錯了,可是結合老乞丐的情況來看,似乎又合情合理。
我看見送子觀音變成了一堆碎瓷片,而大伯在裡麵找了找,捧出一顆暗紅色的心臟來。這心臟軟塌塌的,似乎不久前還有生命一樣。
他把心臟捧在手裡麵,即使周圍的年輕人也發出一聲低呼,向後退了兩步。
大伯捧著心臟,慢慢的放到了白布中間,然後連同那些遺骨,重新包裹好了。這時候我才明白,大伯是為了讓老乞丐死後有一個完整的身體。
隨後,那些年輕人把棺材放下去,重新堆起來一座墳墓。做完這一切時候,年輕人一哄而散。這裡隻剩下我和大伯一家。
大伯看了看我,微笑道“趙莽,今天我替老乞丐出殯,場麵怎麼樣?”
我看見他神色頹喪,笑容都是強擠出來的,不由得有些憐憫,我連忙點點頭,說道“場麵很大,老乞丐知道的話,肯定感覺很風光。”
大伯這才點了點頭,然後慢慢的跪了下去。
實際上,年輕人走了之後,這裡就冷清下來了。除了滿地的紙錢,和十幾個花圈之外,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彆,仍然是孤墳一座。
墳墓,本來不就是冷冷清清的嗎?
大伯咬破了手指,放在墓碑上。他開始沿著那十個大字描畫“囊中無分文,情義值千金。”
上麵的紅漆脫落了,但是被大伯的血填滿了。現在看起來,似乎比當年更莊重了幾分。
等他做完這一切,才慢慢的站了起來。我聽見他嘴裡小聲的嘟囔著“多謝了。”
然後他有些疲憊的朝我揮了揮手,說道“行了,咱們走吧。”
我和他對視了一眼,心裡麵忽然一痛,因為我看見他比昨天老了很多,皺紋、白發,以及眼神,絕對是在一夜間形成的。
我心裡暗暗的想十二年的陽壽,現在開始還給人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