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山野村民_晨間山風欲與親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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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山野村民(2 / 2)

過了年,我又長大了一點點。

2004年1月29日,陰。

我在日記上寫下了日期和天氣,還沒等開始寫內容,忽然眼前的場景開始模糊,日記本上出現了一條不規則線條。

我,好像,生病了。

嗲背著我跑了很遠,村裡的小診所轉到了縣裡的醫院,診斷結果出來了——乙肝。

傳染病,治不了。

媽媽的眼睛紅了許久,臉上的愁緒從沒消下去,原本就不好的眼睛更加不好了。

世上沒有病,隻有一種病——窮病。

縣裡的醫院太貴了,嗲媽開始帶著我找草醫,輾轉在各個寨子,隻為能留下我的性命。

轉機是嬸娘帶給我的,她的家,有一位草醫,聽說可以治這種病。

媽媽帶著我去找了那位婆婆,她很乾瘦,嘴裡叼著煙,風輕雲淡的說能治。

那瞬間,我感覺媽媽的眸子忽然變得有生氣了,不再暮氣沉沉。

我……休學了。

每日看著哥哥姐姐背著書包上學,我的眼睛跟著走了很遠很遠,直到再也看不見,我才坐在家裡的板凳上,翻開書開始自學。

遇上不懂的地方,就畫個圈,做個記號,等病好了再去問老師。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伴著苦兮兮的藥汁,所有的生活器具全部和家人分開用,咳一聲他們會躲得很遠,我不解,害怕,憤怒,無奈。

又快到新年了,我的病還是沒好,隻是不再像以前咳得那麼厲害了,而且我也學會了咳的時候用衣袖掩住口鼻。

有時候,我會莫名的感覺胸口痛,我不敢說,怕又是另一種病,讓我無法接觸他人的病。

我受夠了彆人看見我嫌棄的眼神,像是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一般。

2005年2月4日,遠嫁的姑姑帶著姑丈回了寨子,我在日記上寫下這件事。

緊接著,整座寨子外出打工的人都陸陸續續的歸來,寨子越發熱鬨了——隻是與我無關。

我看著他們殺豬,宰鴨,炕臘肉,灌血腸。

我看著他們打掃房屋,貼了對聯,紅紅的,可好看了。

差不多一年了吧,我都關在家裡沒出門了。

每天說的話,應該不超過十句吧。

這該死的病,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我的疑問還沒解決,過年了。

今年有些特彆,一大家子人都在我家過年。

你家的豬,我家的雞,他家的鴨,湊了滿滿一大鍋。

屋外寒風呼嘯,屋內喜氣洋洋,我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看著他們吹噓外麵的世界多麼多麼好,今年又賺了多少錢,孩子成績怎麼樣。

這些,都和我無關。

他們繞著鍋子圍成一圈,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我的菜是最先盛出來的,用個大碗裝成一碗,放在了獨獨兒(前麵說的四個角的高凳子)上,也冒著熱氣,不一會兒就被風吹散了。

沒滋沒味——這是我對這個年的評價。

往年的拜年行動也被取消,年前媽媽特意回了一趟嘎嘎家,說了今年不去拜年的消息。

暑假的時候哥哥去了嘎嘎家,後來就聽說二舅結婚了,舅媽很有福氣,可我沒見過。

將自己整個人埋在被窩裡,眼淚止不住的流,身下的床單濕濕的,泛出涼意,哭夠了,我就睡了,生活還是要繼續。

碗裡的藥汁越發的淡了,證明我的病正在好轉中,也許不久後,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了吧。

喝慣了藥汁的我早就不覺得苦了,可為了糖果,我還是說苦,媽媽就會給我拿糖果。

每一片糖紙我都悄悄的藏在一個小盒子裡,誰也沒告訴。

姑姑又走了,帶走了村裡的很多人。

她說,廣東遍地是‘黃金’。

村裡剩下的,隻剩些不能出門的老人和婦女。

我看見嗲和媽媽吵了幾次架,不怎麼大,很快就解決了,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

春天來了。

山茶花又開了,這是我偷偷的去上學的路上看的,汁水還是一樣的甜。

茅草根也是甜甜的,充滿了生氣。

在醫生的宣布下,我的病徹底痊愈了,整個世界都變得陽光起來。

我頭一次覺得,上學是這麼的開心。

什麼都是有趣的,哪怕是我害怕的蟲子,也是有趣的。

老師的指導,同學的幫助,讓我很快就趕上了他們的進度,依舊名列前茅,可學校的人也更加少了。

老師總跟我們說,要好好讀書,未來才有出路。

直到二十多年後,我才明白,什麼才是真正的讀書。

我不懂,可我做到了。

聽家長的話,聽老師的話,做個守‘規矩’的好學生、好孩子。

除了不愛說話以外,好像沒什麼缺點了。

快到暑假了,孩子們的心開始變得浮躁。

於是,幾個孩子還是作妖,趴在天坑邊上玩,還站在那兒往裡扔石頭,躬著身子往黝黑不見底的天坑看去,嚇得大人們眼疾手快的將人拉了回來。

隨後就是極為粗暴的家庭教育——竹筍炒肉。

枝條抽在孩子身上,抽一下問一句“錯了沒?”

我梗著脖子,斜視著我嗲“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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