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茲看到提圖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眼前的屏幕上展示著這次實驗的數據，提圖斯的神情很是失落，麵容也憔悴了不少，兩周沒見，看上去卻像是老了十歲。
提圖斯第一時間都沒有察覺到洛茲的到來，如果不是洛茲喊了自己的名字，有理由相信他會一直這樣坐下去。
提圖斯回頭微笑著看著洛茲，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洛茲坐下來。
提圖斯說道“讓你看到我的這幅狼狽的模樣，不用那麼拘束了，以後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了。”
洛茲安慰道不要太過傷心，失敗是常有的事，也許可以嘗試從實驗失敗的角度發布結果，也不失為一種科研上的試錯。
提圖斯聽到洛茲的安慰笑了，不是那種釋懷的笑，反而是那種略帶譏諷的嘲笑。
提圖斯說“洛茲啊，你真的覺得我是在為這次的實驗失敗而懊惱嗎？”
洛茲回答道“我想不是，也許是我才疏學淺，但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那次的超算數據與實驗聯係起來，而且我怕根本就無法解讀出那次數據的意義是什麼，能夠運用到什麼地方？”
說罷，洛茲將這些天自己的研究結果展示給提圖斯看，這裡麵的一部分是實驗失敗的分析，也有洛茲關於那次超算數據的個人理解。
提圖斯沉思了許久，一隻手在下意識敲打著桌子“你很敏銳，也很細致，不過有一點還是不太準確，那次超算的數據與實驗還是有一定的聯係，但如果按照常規思路去推導，是看不出來的。“
洛茲想要知道更多的這次實驗之外的未知事物，提圖斯原本打算就這樣把這個結果爛在肚子裡，但看到自己在如此狼狽的時刻竟然還有人能夠試圖理解自己，便打算將自己所有的想法全盤托出。
提圖斯說道“還記得我們最開始的研究課題嗎？關於植物海嗣的器官對外界刺激做出的反應，我們采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標記範圍內的全部海嗣細胞，通過觀察細胞的生命活動來建立一套海嗣的反應模型。”
洛茲說“但我們遇到了個問題，雖然我們建立了很多種模型，且都能解釋之前海嗣細胞的活動軌跡，但幾乎每個模型得到的結果都大不相同，完全無法統一，同時根據這些模型來預測細胞之後的活動差異率也是大得離譜，根本無法適用。”
提圖斯點了點頭，也正是因此他之後才決定進一步深化研究對象，他猜測可能是因為細胞內部分子甚至是原子層麵的體係影響了細胞的運動規律，之後實驗團隊改變了研究方法，以原子層麵來分析海嗣細胞，也是自那以後實驗室工作量大增。
提圖斯“我本以為這一次我們能夠得到想要的結果，但這個方法依舊不可行，我們發現這些粒子的運動依舊不可循，可我們卻不知道是為什麼，之後我嘗試利用實驗室的計算係統來推導其運動規律，當然，之後我們以這個思路進行的實驗都失敗了。“
到這一步其實洛茲都還可以理解，因為像這種研究未知領域遇到無法推導的情況其實很常見，當時實驗的時候洛茲負責的那部分項目就涉及到歸納粒子的運動，洛茲費儘了心思帶入了無數種框架和計算方式都無法將這些粒子的運動規律統一，當然，在洛茲看來這是自己學術不津的問題，沒有往更多的方向去想。
提圖斯繼續說道“我當時在想，是不是我們的計算力不夠的原因，才不能計算出這些粒子的運動規律，可能用算力更強的計算機就有可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數據，於是我向科學院申請了超級計算機的使用，直到這一刻我都還沒有想那麼多，但研究的目的到這裡已經逐漸發生了變化。”
提圖斯向超算係統導入了之前研究所得到的粒子的全部種類和運動走向，這簡直是個天文數字，沒有超算的話，靠實驗室裡的計算係統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但科學院的超算可以在一個下午就算出他們想要的結果。
那時的洛茲就已經察覺到了疑似的不對勁，但說不出是什麼來，然而，在等待結果的提圖斯，此刻心態已經出現了變化，他已經不再是簡單等待結果那麼簡單，他更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他的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恐怖的想法，隻是他還不敢確信。
終於結果出來了，提圖斯驚人地發現，超算的結果，和自己之前的那個想法似乎那麼接近。
提圖斯“你當時看到了那組數據了吧，那麼你說說那時的你是怎麼看待那個結果的？”
洛茲回答“很抱歉，我並不能理解那些數據，超算係統得出的結果是一個完全不知含義的結構，我甚至不能稱之為數據，不要說適配我們研究的海嗣器官的反應，之後我嘗試了很多模型和數據，都沒能找到合適的方向。”
提圖斯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把洛茲嚇了一跳，他興奮地說道“沒錯！就是這樣！毫無意義！完全不可知！完全無法理解！這就是我們研究的東西！我現在隨便說出一個數字讓你猜我下麵會說什麼數字都比這個有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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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裡，博士突然恍然大悟，他立刻看著身旁這位逐漸老去的洛茲，洛茲對著博士點了點頭“是的，後來我們知道這就是深海之力的劣變，也就是阿戈爾所要麵臨的未來，當時的我第一次有了這個概念。”
提圖斯的猜想幾乎已經得到了證實，如果這是真的話，後麵的實驗已經沒有意義了，但當時的提圖斯還心存一絲的僥幸，他不認為自己能夠發現一個足以改變整個阿戈爾科學界的東西，他將自己的情緒隱藏了起來，繼續之前的實驗。
然而結果沒有什麼驚喜，實驗再次失敗了，在研究所的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時候，隻有提圖斯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他很想像自己手下的這些人一樣對實驗的失敗感到費解，因為這樣至少能夠看到希望。
提圖斯說“這就是我們的結果，我們已經觸碰到了一個未知的領域，我完全不知道為何深海之力會出現這樣的表現形式，阿戈爾研究了那麼久的深海之力，從未有過先例，而且更可怕的是，這個表現形式似乎具有蔓延性，雖然現在它隻在一些領域的極其特殊的場合才會表現混亂，但它的混亂似乎會不斷擴張，到了後麵可能連我們最普通的場合都會受到影響，我們的科學體係和理論公式將一個又一個作廢，直到完全陷入混亂，你懂這意味著什麼嗎？阿戈爾要完了！”
洛茲對著提圖斯說道“如果這是我們的研究成果，那更應該爭取機會向外界發布這個消息啊，這可是將改變阿戈爾的重大發現！”
提圖斯搖了搖頭，說道“你太天真了，你知道如果這個消息發布出去，會發生什麼事嗎？阿戈爾引以為傲的科技體係將會崩塌，阿戈爾內部將會發生大亂，我們甚至無法維持現有的秩序，那將是一場巨大的人間災難。”
洛茲不解“可就算不發布，這個問題也不會消失，我認為我們需要將這個消息告訴更多的人。“
提圖斯用雙手用力拍著洛茲的肩膀，用堅定的眼神盯著洛茲“記住，你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把這件事爛在肚子裡，不要有任何想法，這是為了你的命！”
洛茲震驚不解。
提圖斯繼續說道“在實驗失敗後，我將這個消息上報給了科學院，當時的我和你是一樣的想法，想要儘快讓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然而，科學院並沒有就我的報告做出任何正麵回應，相反，科學院收回了之前對我實驗的一切支持，包括剩餘的設備和經費，同時我還被告知如果我更換研究項目，科學院將會繼續向我支持，否則科學院會因為我繼續進行這個失敗的實驗取締我的學術職位，同時之前已經使用的經費將全部轉化為我的個人債務。“
洛茲“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會如此不講道理？”
提圖斯歎了口氣“怪我自己，當時為了申請超算的使用資格，我和科學院那邊簽署了協議，禁止發布不利於科學院的言論，否則會承擔相應的責任，我當時沒有往這方麵想，畢竟誰會想到會研究出這種東西來，其實如果願意聽科學院的話，他們也不會那麼為難你，我相信不止我一個人發現這個問題，肯定還有其他更前沿的科研人員發現了，但他們基本都被科學院堵住了嘴，科學院可能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他們封鎖了所有的消息，這個發現會動搖科學院乃至整個阿戈爾的根基，他們不想讓外界知道這個消息，尤其是現在還是戰爭時期，所有人都神經緊繃，阿戈爾承受不住這種打擊。”
提圖斯神情麻木地癱坐在椅子上，對他來說，一切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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