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
藍天在頭頂偏斜,灰色的牆壁在視野中旋轉。
凱裡撲到了地上。
“嘖,隻打中腿嗎算了,也行吧。”
男子走了過來,踩在凱裡想要爬開的腿上,用冒著煙的槍口指著他。
“要不要再補上一槍呢?殺掉這樣的小鬼可能會做噩夢吧?啊,但是他可能是彆國的間諜或者那個傭兵團的人啊因為還有兩下子嘛怎麼辦呢?”
男子獨自念叨著,臉上露出了煩惱的表情。
最後他聳了聳肩,將槍收了起來。
“還是先拷問吧。”他再次從大衣中拿出鐵棍,“畢竟這邊的才是我的專長。”
身體被踹到了牆角,退無可退的處境讓凱裡反倒安心起來。
鼻子和嘴唇都在流血,自顧自滲出的眼淚混著血液將塵土黏在臉上。眼睛隻能睜開一半,男子正朝自己走來,這短暫的間歇,凱裡能偏過頭看向小巷露出的藍天。
陽光還是如此充沛,晴空乾淨得像是能洗淨所有汙穢。這是那一次在小巷中被毆打時,沒有注意到的。
真是美麗啊,就像能讓人漂浮在其中,把所有的煩惱和悔恨都如黴菌一樣烤乾、蒸發。
自己真該多曬曬太陽。
男子的陰影遮掩了天空。鐵棍再次揮下。
“我記得之前你說過話啊,現在怎麼不說了?你知道嗎?對我們這種喜歡拷問的人來說,越來閉得緊的嘴,就越有將它撕開的價值。至於那裡麵是藏著怎樣的秘密,還都隻是附贈。”
鐵根帶著破空聲落下,擊打在皮肉的聲響反倒微弱許多。
“這就像是玩遊戲一樣,”他狹長的眼睛露出狂熱的光芒,臉上的笑容誇張到猙獰的弧度,“你有權利選擇不說話,但我有權利拷打你。我沒有反抗的權利,我卻有享受的權利。而我最享受的,就是我有權利讓你痛苦,有權利奪走你的一切,在這每一分每一秒,我就是你的神,你隻能承受,然後服從。”
對方就像是知曉每一個能刺激痛苦的地方,鐵棍擊打的力道甚至比剛才戰鬥時更加強橫。這當然不是那些和自己同歲的學生們拳打腳踢能比的,但凱裡似乎仍舊是那個時候的凱裡。
隻是疼痛沒有什麼無法忍受,反正擁堵的情感早就讓感覺受到隔離。和那個時候沒有變化,就算這樣如同廢品一樣一點點靠近死亡的身體,看起來也和自己無關。自己隻能旁觀,或者是和其他人一樣對自己無視。
“呃,和這樣的小鬼說這些也沒有用啊”男子突然泄氣的說道,然後咂了咂舌,“可惜我手上隻有這個要是有更多工具,可能你也能明白一點。”
他深吸了口氣,吸氣聲在興奮的餘勁中微微顫抖。
收起了鐵棍,男子俯下身,抓起凱裡的衣襟將他提了起來。
“最後問你一遍,你的身份是什麼,為什麼跟蹤我,你想給誰帶話?”
睜不開的眼角看到一個明晃晃的物體。抵在臉上的硬度告訴他,那是槍口。
“嘖,還是不打算說嗎?不會是已經說不出來了吧?”
男子狹長的眼中露出了厭煩的表情。
“說不定還要對付其他小鬼,就當是提前做個練習。”他自語一樣的說了後,將臉靠近了凱裡,“聽到了嗎?小鬼,要是你還沒想好答案,我真的要殺了你哦。”
凱裡似乎已經聽見手指壓動扳機的聲音。
“再問你一遍,你的身份是什麼”
不光是疼痛,眼睛還有疲憊的感覺,想到自己的下場,凱裡乾脆閉上了眼。
自己的身份。
離開家門的時候,安琪兒說過,“前鎮長的獨子”。
但是這樣的回答對方一定不會滿意吧?
是什麼讓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為什麼隻會逃避的自己會想都不想的去靠近危險。這樣的自己,是在期待著什麼?
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吧?
被灰野狼的魔法困住,隻能看著高傲的灰野狼像勝利者般的靠近。那個時候自己的感覺,也是和現在相同的“無能為力”。
想做的事情怎樣都無法做到,一直在失敗,最後不是被前輩搭救,自己已經死在了那裡。
但是,有過後悔嗎?
沒有。
因為自己是戰鬥之後才失敗的,就算是失敗的回憶想起時也隻會覺得驕傲。
比起躲在房間閉門不出的回憶要舒暢得多。
那個時候的自己,在是鎮長的獨子之外,頭一次有了新的身份。
那並不是握著刀就被承認的身份,而是選擇了戰鬥才獲得的身份。
凱裡蠕動了嘴唇。
男子發出譏笑聲。
“看來你想說了啊。”
肺中還有多少空氣?被疼痛淹沒的感官已無法得知。
無所謂了,說不完也沒關係。
在承認的那一刻,自己就會迎來死亡吧?但是同樣的,並不會後悔。
“我是”
凱裡艱難的發出聲音,眼睛疲憊的難以睜開。
男子的氣息靠近了些。
隻是這樣的聲音並不夠,無法讓之前那個不中用的自己感受到現在自己擁有的悔恨和憤怒。
被奪走父親生命相同的武器抵著,凱裡聚集起身體剩餘的所有力氣。用撕裂聲帶的力量,貫徹了比當初在森林中更強烈的意誌。
少年發出了呐喊。
“‘溫泉之友’傭兵團的戰士!”
“是啊原來是這樣啊,好像之前的資料是有這樣的一個小鬼”
實際上,凱裡發出的聲音並不大,少年的肺沒有貢獻出足夠的氣息,隻憑聲帶的嘶吼聽起來就像是瀕死之人喉嚨裡最後的氣息。就連男子自語的聲音都能將其蓋過。
“那就隻好殺了你了。”
也就隻能這樣了。凱裡的身體突然覺得輕鬆暢快。
微微睜開了眼,向上眺望。
藍天依舊美麗,豔陽依然耀眼。
槍口更緊的抵上了自己。凱裡的視線繼續向上。
真希望能在死之前再見一次那個被自己憧憬的光芒。
“你的呼救我已經聽到了!”
如同迎接死者的天使。
刺眼的逆光中,紅色的短發在陽光的邊沿被染上深黑。
叉著腰的姿勢就像是刻意等待著時機登場。
並不是幻覺。凱裡知道,如果是幻覺自己一定能看得更清。
還是和上次同樣的情況啊
前輩颯爽的從房頂躍下,以此同時,淹沒一切的槍聲貼著皮肉傳進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