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踏在撲來的蜈蚣背後,傑羅高高躍起,一邊用手緊緊的護住少女,一邊運出劍氣向魔獸斬去。
魔獸痛苦的扭曲著,微弱的“神知”混合著危險的能量進入身體,傑羅呼出口氣。
“難受就不要說話啊,更不要發出這麼惡心的聲音影響我。”
“因為”前胸的衣服被輕輕牽起,少女癟著嘴,露出難看的哭相,“現在不說可能再也說不出來了”
一瞬間高昂的心跳之後,傑羅所感受到的,屬於薇薇安這名少女的心跳,如海潮退去,一拍弱過一拍。
衰弱的節奏如此明顯,似乎連最後停止的時間都能算出。
就像明明看得見解救她的繩索,用力握住後才發現隻是幻影,無能為力的感覺充滿了傑羅全身就和在那個山洞中的祭壇邊一樣。
“我不會讓你死的”
比起之前的決意,這無力的話語聽上去更像不負責任的安慰。
“能再聽我說嗎?”
抓在衣服上的手用力了些,傑羅感覺那隻手似乎正揪著自己的心臟。
“不要用交代遺言的語氣啊”
傑羅所知的薇薇安應該是用更響亮,更不經大腦的聲音說話,所以他試著笑了笑,妄圖用自己的聲音將氣氛緩和。
“不是遺言!”少女的語氣篤定的說道,接著像是被淚水哽咽,發出不成氣的聲音,“並不是那麼重要的話,就算是立馬被忘記也行。我隻是想向你道歉”
麵對即將攻擊過來的魔獸,傑羅的動作停下了。這一刻,他覺得不能有任何聲音打擾。
“擅自把自己當成了你的女主角,真的很對不起。你一定會困擾吧不過,”少女的眼中,隻剩下了滿足的笑意,“謝謝你完成了我的願望。”
高高揚起的身軀砸下,魔獸在月下投下的陰影逼近了傑羅。
隨手揮出劍,響亮的碰撞聲後,魔獸被彈開,淡藍長劍脫手而出。
劍身旋轉著紮進泥土,傑羅無言的摟著少女在空地上站立。
陰雲慢慢向明月聚攏。
夜風從林中穿出,濃烈的腥味混入風中仿佛帶上粘稠的觸感。
夜風過後,同時也帶著聲音遠離。
甲殼與甲殼的摩擦聲,細足在地麵爬行的聲音,齶牙刨開泥土的聲音,一切屬於魔獸的聲音皆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人類顫抖的鼻息聲。
這是什麼感覺?
宛如身體的骨骼被一塊一塊敲開,筋從皮肉中抽出,血管被利刃切開。支撐身體的一切從裡到外被破壞殆儘。
但是有的不是痛苦,而是悲傷。
隻是因為活著就永無止境的悲傷。
左眼附近的皮膚流出血來,但是和充斥身體的情感相比,這點痛苦太過微不足道。
鮮血流入眼中,染紅了視野卻沒感到絲毫溫度。就像血在流出的瞬間就已冷卻,或者是身體的熱度早已超過了鮮血的熱量。
明明是在失去,意識中的感受卻是獲得。
被敲開的骨頭填充進新的內容物,皮肉之下的筋脈被替換成新的物質,就連血管中流動的液體也變為了另一番模樣。傑羅粗重的鼻息難已自抑的顫動著,感受著身體在毀滅與新生中反複淬煉的頻率。
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於澄清一片的魔力。
“喔!喔!喔!這就是我等所追求的光輝!被欲求驅使的偉大魔力!”
被斬落在地的頭顱高聲呼喊著,無頭的身軀也伴著歡呼胡亂扭動。
“甚至比‘色欲’大人更接近根源,比罪孽的罪孽更深,這必然是為世界帶來終結的災禍!能親眼見到災禍的誕生,就算現在是我等生命的終結,我等也沒有絲毫怨言!”
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在天空環繞,成為了空地之上唯一的聲音。
對著聲音的源頭,傑羅伸出了手。
“那就去死吧。”
森白的骨架從地上冒出,碾碎了顱骨,刺穿了興奮扭動的身軀。與此同時,排成一列的骨槍憑空出現,在逐漸暗淡的月光中投下筆直的陰影。
僵直不動的魔獸們顫抖起來,然後被破空而來的骨槍釘在地上。
巨大的身體蜷曲著,魔獸盤在骨槍上攪動兩下便沒有了聲息。一排骨槍之後,另一排再次升起。接連的破空聲讓漆黑的血液飛濺。魔獸臨死前細弱的嘶鳴此起彼伏。溢出血液的泥土也表明了,潛藏泥土之下,同樣的殺戮也在悄然發生。
一截憑空出現的手骨將“蒼狼之劍”拋回。傑羅伸出的手接住長劍。
沒有在意對那些無法動彈的生命收割,傑羅看著懷中已經失去心跳的少女。
雲霧遮掩了月光,蔚藍發絲在最後的光線中飄動,最後停了下來。
多麼的相似啊,就像是命運之神的無情嘲弄。
暗淡的光芒讓一切都顯得不真實,傑羅將少女慢慢放在地麵,然後解開了胸前的衣扣。
多虧了這不真實的月光,傑羅才能毫不動搖的看向少女裸露的肌膚;也正因這月光如此不真實,傑羅感受到自己的行為多了些淫靡的意味。
用手拉起敞開的外衣遮掩在胸部的豐滿上,傑羅並未讓少女繼續暴露在羞恥中,用劍刺入胸口正中。
隨著氣息的指引,在流水的包裹下一隻細長的蜈蚣被從體內取出。
流水瞬間凝成寒冰,無法動彈的蜈蚣隨著寒冰一起化作齏粉。
但就算將元凶清除,失去的仍舊還是失去,生和死的界限永遠是如此不近人情。
那個時候就是這樣,自己沒有絲毫挽回的餘地,但是現在,卻有了那麼一絲的可能。
之前感受到的身體變化並非虛假,身體確實如意識中的那樣被摧毀重組雖然隻是身體最深處的那一部分,但那一部分中,就包括了已經損壞的魔力回路。
這不是自然的力量,同樣不是善意的力量,這是那不知名的“神知”吸收了空間中“神知”之後,得到的力量。而那個“神知”的轉變,隻是因為對懷中少女流露出的說不清的情愫。
或許正如那個魔族所言,是欲望點燃了“神知”。
少女最後的聲音和最後的笑容是如此明媚、充滿生命力,與她即將消逝的生命毫不相符,而這不對稱的印象讓傑羅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公平。
加特爾特的提問,他在那一刻便有了答案。
自己,其實已經喜歡上有她的陪伴。這隻是索取,是在那一路的隻剩下痛苦的黑暗後,一點點引導自己走出黑暗的光明。
若不是和她的相遇,自怨自艾的沉浸在對奧裡莉安的歉意和懺悔中的自己,怎麼還能像是正常人一般的做出笑容?
但是,這實在不公平。
“明明一直知道的”
一直都知道,隻是不願承認,更不願意坦白。傑羅的嘴角浮現出慘淡的笑容。
“自己才是累贅。”
想要道歉。僅是這樣自然不夠。必須讓她親耳聽見,然後用自己的本心做出回答。因此,無論是怎樣的方式,現在的傑羅都必須向神發出挑戰。
要打破生與死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