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你知不知道任何有關深景姊的事情,告訴我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
剛推開教會的大門,走進教會的樹與山水正巧聽到品紅質問著哈裡遜神父的聲音。
被壓著雙肩的神父像是看到了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般,瞪大了兩眼,呆望著品紅。
鍛煉已有時日的粗壯雙手在這時卻是強忍著顫抖,緩緩將品紅搭在肩上的手。
彷佛腕部綁著沉重的負擔,讓人舉不起也放不下。
老神父流露出一抹哀傷的神色,靜默不語。
這些看在品紅眼裡,就像是聽到另一個噩耗一樣,早已無法說明清楚自己的心情是如何又如何了。
穿著整齊黑色袍子的摳僂身軀慢慢站起,眼角朝著盜賊瞟了一下,便轉身穿過了樹與山水中間,往教會外頭走。
品紅急忙忙地跟上老神父的腳步。
而待在教會裡的三個人都很清楚這樣的動作所代表的意義,或許非禮勿聽是一項非常好的選擇。
有時知道的愈多,不過是傷害愈重而已。
夜晚的樹林比起平常還要寧靜。
剛進入晚冬時分,光禿禿的枝乾隨著風的吹拂而擺動。
這一切都和昨天的這個時候沒有差彆,但現在品紅所感受到的氣氛卻異於平時。
月光進不到他沉重的眼底,冷風從胸膛的裂縫中吹進心頭。
來自黑夜的恐懼之神向來與陪伴在黑暗中的盜賊無緣,但今天祂也把魔爪伸向露出心靈空隙的品紅。
“這些日子裡頭,你已經證明了你是深景唯一在意與關心的人,但我不知道你是否該承受她的一切。
答應我,不管你要不要聽接下來的事實,不要向第二個人提起今天你所聽到的一切,至少在深景還在世的時候。
那事實對我而言隻會引出無限的憐憫而已,但對於一個愛她的人,可能也是一個心靈上的傷害。”
哈裡遜神父這一番開場白宛如一盆冰水,從品紅的頭上澆下,看來事情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糕一萬倍。
緊咬著蒼白的嘴唇,品紅強打起精神,僵硬地點點頭。
“我發現深景的那一個晚上,當時我剛從天主教教廷所在的薩加緬度做完年度會報回來。經過菲蘭申小鎮時,瞥眼見到小巷內傳來個男人的喘息聲。
進到小巷,我也隻看到幾個逃跑的流浪漢背影,與一個裸身,全身沾滿白濁液體,與起了無數紅斑的女人。
在主的慈悲心引領下,我將她帶回教會清理、治療。那個時候,我也很難相信我能夠救回一個半死的女人,至少是暫時延了命。不過,惡夢才要開始。”
嘴唇早已咬出血,緊握的拳頭上布滿青筋,讓人不禁懷疑這些青筋何時會爆開。
哈裡遜神父緩步走到一棵樹下,摸摸乾硬的樹乾。
“幾天後,鎮民們來找我,聲稱我留了一個帶著傳染疾病的女人。這證實了我之前的憂心,深景身上斑點的確不尋常。
據他們說已經死了幾個流浪漢了,從還活著的人口中得知有這麼一個女人的消息。而那幾名活著的流浪漢也早已燒死了。”
剝下一片樹皮。
聞著那獨特的香氣,像是為了鎮靜自己的心情。
“我努力地跟鎮民爭取。他們甚至威脅我,要連我和教會都一起燒掉。但總是答應了我的提議,因為教會離鎮上還有一段距離。
他們勉強同意認為就算要補救,也應該還來得及。而我過去也幫助不少鎮民,說起話來還算有一定的份量。”
蒼老的神父輕描淡寫出那段回憶,品紅也能想象得到當時的激烈程度。
暴民對普通人而言永遠是最可怕的。
要不是有一位善良的老師幫忙,自己可能也熬不過那段時間,那段黑羊浩劫剛結束的黑暗時期。
“用儘我一切知識與物力,總算是控製住了深景的病情。
我也正慶幸自己沒有遭到感染,就能解決這麼一個麻煩,但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措手不及。
有沒有看過深景衣服底下的身體?
你會不敢相信一個人的下腹部能夠潰爛到那種程度。
我不停地嘗試任何可能的治療,但病情隻有愈來愈嚴重。”
察覺到品紅強烈的視線,哈裡遜神父隻是無奈地搖頭。
“你們剛來的那段時間,我才開始用香劑抑製臭味,並用大量的止痛藥給深景服用。而最近,深景身上的病也開始延伸到其它地方。
靠著近期樹的資助,我仍舊不停嘗試著各種可能的療法,但這也隻是稍微延長她的生命而已,這也代表著延長她的痛苦。我都快要不知道我持續給予治療是否正確了。”
“為什麼!為什麼深景姊要接受這些不公平的待遇!”
身處在寂靜的森林裡,距離教會有一大段路程,品紅解放了自己的嗓門狂吼。
無辜的神父並沒有對品紅這樣的舉動感到生氣,但他也不敢直視那道憤怒的視線。
凝視著自己按住樹乾的右手,將頭輕輕靠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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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托幾個可信任的朋友幫我調查有關深景的事情,最主要是希望找到像你這樣的人。至少在深景蒙主恩召的時刻,她還有親人或其它她所在乎的人陪伴著。
不過卻得到了另一些駭人的消息。我相信這消息有相當高的可信度,但聽了隻是讓同樣身為神職的我十分傷心而已。”
被突然搭上肩頭的手嚇到,哈裡遜神父緊張的心跳加速,看著品紅。
“拜托,告訴我!拜托。”
將視線移回到自己靠在樹乾的手背上,閉上眼回想著。
“深景原本是嫁到一個富商家中做小妾。”
品紅點點頭,這和小時候的印象一樣。
“但後來這名商人麵臨到生意困境,以家中的女人為代價,換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雖然他終究還是失敗,引火焚燒自己僅剩的豪宅自殺了。而他的女人全都交到了佛森的手上。”
佛森?好耳熟的名字呀。品紅努力地從腦海裡搜尋著這個名字。
“真理教派的主教,佛森,利用麻藥、催眠以及信仰來控製他的信徒,斂財與供自己淫樂。
同樣信仰根基的我們,也聽過了不少這類內部的傳聞。幾年前的天使道,現在的真理教派,還有其它無數類似情形的偽信仰。”
哈裡遜神父沉重地吐出肺部所有的空氣,他不想也不該說出這些話語的。
但品紅應該有資格知道一切的事實。
“當初黑羊騎士團掃蕩了教廷,幾乎教廷重鎮薩加緬度所有神職人員都難逃一死,這讓我們正統天主教的實力落到穀底。
如今教皇為虛位,十二位樞機主教也僅餘三人勉強夠資格。或許我們還有能力幫助需要幫助的人,或許我們現在有相當大的改革空間與機會。
但要展開另外一場討伐異端或是宗教戰爭,卻是有心無力。況且這種以大義為名的戰爭最終總是會被扭曲,累了,大家都累了。”
哈裡遜神父無力地搖著頭。
“怎……麼……可能,我認識一個真理教派的牧師,他人很好的……”
品紅訝異地看著疲累地把頭靠在樹乾上的神父。
“或許吧。其實一開始大家都是好意,每一個信仰的也是出於善意的勸導。但掌握的權勢愈大,欲望就愈不容易控製。
這個名之為權力的惡魔總是拚命誘惑著我們,隻要有些微機會,它便不留情地趁虛而入。我厭惡這樣的感覺,所以寧可將自己投入在先導假學的研究當中。
假學中沒有神,也沒有惡魔,這就是天主教從過去就十分支持假學研究,甚至投注大量資金的原因。而這也是我選擇這條路的原因。”
“真理教派……那到底他們是好是壞……”
品紅低聲自問著。
“信仰是善的,也有人願意貫徹初衷,但人卻是可以被扭曲的。或許願意出自己財富的,願意被淫樂的人是出於自願時,你如何判定這樣的事實屬惡?
隻因為你看不入眼嗎?我不是唯一的主,所以沒有資格評論是好是壞。相信同樣身而為人者,都沒資格吧。一切在最終審判的時刻,都將會得出結果。”
跪在地上的哈裡遜神父雙手互握,默默祈禱著。
這算什麼?仰頭看著開始依序落下的明月,品紅朝著天空在心中大吼神呐!你何時才要審判這一切!我不服~!
清晨,太陽、鳥鳴、朝霧,一樣不少。
打開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盜賊動作很快地梳洗、整理完畢。
躡手躡足來到了深景姊的房門前,貼上耳朵,痛苦的呻吟聲傳入品紅的耳裡。
輕輕推開門,露出一小縫隙,已耗費整晚確認過自己所深愛的女人正躺在床上,痛苦的不得安眠。
靜靜地潛入房間,將床頭小幾上的臉盆取出。
在教會外的水井旁換過乾淨的水,擰乾毛巾,將一切歸回原位。
擔心與焦躁都一起關在深景的門內,品紅精神煥發、笑容滿麵的來到在教會外做著基本練習的樹身旁。
簡單打個招呼,樹有些不解的看著滿臉笑意的品紅。
“怎麼今天這麼早起床?”
“少了一些困惑後,我整個人精神好很多了。對了!今天有預定要做什麼工作嗎?我也來幫忙好了,看是要追怪物,還是要打魔獸。”
品紅舉起手臂出力著,努力鼓起那瘦弱的肌肉。
“總覺得今天的我能夠一口氣打死一隻魔獸。”
平舉著手中的長劍,樹帶著疑惑的眼光看著擺出各種姿勢,展示那瘦弱身體的盜賊。
“嗯~今天是預定待在教會休息。”
一聽到回答,品紅像是抽筋一樣,抱著手跪倒在地上。
不常鍛煉的肌肉最好是不要堅持出力太久,看來他的老師忘了告訴不成熟的盜賊這點。
“唉~我去廚房幫忙好了。”
看著盜賊低著頭、沮喪的背影,樹仍是維持平舉著長劍的姿勢,皺起眉頭。
“怪人……”
早餐過後,女騎士深景一如往常,進到森林裡頭獨自做著各種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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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沙葛待在房間中啃著自己的咒文書;
樹陪著哈裡遜神父到外頭辦些事情;
山水則待在深景的房中繼續畫著自己眼中,也是深景眼中所看見的景色;
而品紅則是坐在教會大門前的階梯上,抱著雙腿,發呆。
晚冬的風已經沒那麼凍人了,但吹在盜賊的身上,風的威力還是稍顯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