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不喜歡甄宓耍小心機爭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甄宓的提醒有一定的道理,他要擔心的絕不僅僅是公孫度,還有天子。現在已經是八月末,按照時間估算,天子應該已經出征了,進展如何,他現在一無所知。蔣乾倒是長期住在長安,但他不可能隨天子出征,消息難免會有延遲。他又一直在海上漂,行蹤不定,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收到蔣乾的消息了。
天子會不會取勝?如果取勝,形勢又將如何變化?曆史已經麵目全非,他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不可變的趨勢,他能肯定的隻有一點,就算大漢中興,他也不算完全失敗,正如即使他得了天下,也不會完全勝利一樣。天子,袁譚,劉備,曹操,他們都不再是原來的他們,他想改變華夏命運的誌向已經實現了一部分。
可自己的命運卻有些多舛起來。
這可不行啊。孫策暗自歎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可有點傻。孫策感慨著,不知不覺的沉入夢鄉,打起了呼嚕。正趴在欄杆上聊天的甘梅、劉和見狀,連忙取來薄毯,為孫策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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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揉了揉酸脹的眉心,一聲長歎,一向不離手的羽扇也扔在一邊。
“弄點酒來。”他擺了擺手。
軍謀們互相看了看,龐統提醒道“祭酒,你不能喝酒的。”
“不多喝,一兩杯。”郭嘉苦笑道“腦子太興奮了,不喝一點,我今天晚上睡不好。”
龐統轉身和諸葛亮嘀咕了兩句,諸葛亮點點頭,說道“祭酒,要不弄點夜宵吃吧。商量了半夜,大家都有些累了,吃點東西,還能精神些。酒就彆喝了,明天還要議事,又是在船上,萬一喝多了,吐得一地,也不好收拾。”
郭嘉瞅瞅諸葛亮,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諸葛亮轉身去吩咐,時間不長,有人送來了點心,軍謀們聚了過來,一人取了一塊,一邊吃一邊聊些閒話。龐統端了一盤到郭嘉麵前,又為郭嘉倒了一杯茶。
“祭酒,出去走走?”
“嗯?”郭嘉愣了一下。“什麼?”
龐統端著盤子,示意了一下艙門。“出去吹吹風,放鬆一下。”
郭嘉想了想,站起身,跟著龐統出了艙,來到飛廬甲板上,見孫策躺在躺椅上睡得正香,不禁笑了一聲“君侯不愧是君侯,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居然睡著了。”
龐統笑道“怎麼,祭酒覺得泰山崩了?”
郭嘉自知失言,啞然失笑。“士元啊,你也不是外人,說實話,這次……有些棘手。”
龐統點點頭,放下托盤,又為郭嘉添了些熱茶。“祭酒說得是,這次的確有些棘手,但也隻是棘手而已,離泰山崩還有十萬八千裡。”
“士元有何高見?”郭嘉呷了一口熱茶,心情莫名的鬆馳了些。
“高見不敢當。隻是覺得祭酒不必太在意。眼前形勢雖然有些棘手,卻未必比去年袁紹渡河更難。就算戰事不利,大不了暫且撤回青州便是,難道公孫度還敢入海追擊?”
“遝氏城的淩操、麋芳怎麼辦?扔下不管?”
“真到了那一步,降也好,亡也罷,都沒什麼不能接受的。既然決定披甲上陣,就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龐統喝了一大口熱茶,淡淡地說道“張允不就陣亡了?”
郭嘉沒吭聲。他知道張允陣亡是龐統心裡一直無法釋懷的事。張允是吳郡人,是孫策入吳之後的支持者之一,孫策派他隨沈友出征青州是想扶持江東係的,結果張允剛到青州不久就陣亡了,死在顏良刀下。他此刻主動提起張允,心裡一定不好受。誰都知道戰爭會死人,可是又有幾個能看著朝夕相處的同僚戰死而無動於衷,尤其是那個人的死還可能是自己的失誤導致的。
“士元,君侯沒有責怪過你。”
“我知道,所以我也想告訴你,就算真到了那一步,不得不舍棄淩操、麋芳,也不是你一個人的責任。幽州方略是軍謀處通過的方略,也是君侯同意的方略,不是你一個人的方略。如果要談責任,所有人都有責任,包括君侯在內。”
郭嘉咧了咧嘴,欲言又止。這個道理他當然懂,以他和孫策的君臣之情,就算此戰不利,孫策也不會將責任推到他一個人的頭上,更不會從此將他閒置,他還有機會卷土重來。江東係也好,青徐係也罷,甚至是龐統在內的荊州係,可能會從中得利,但還不足以代替汝潁係和他。隻不過道理是道理,心情是心情,身在局中和身在局外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龐統此刻勸他,可是他自己又何嘗真的放下了?
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士元,你有沒有什麼反敗為勝的妙計?”
龐統轉頭看著郭嘉,沉默了片刻,嘴角微挑。“有,就看祭酒敢不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