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你說的天是哪個天?是你看到的藍天,還是日月眾星所在的天?這可不是同一個天。”
“這……這不是同一個天?”
孫策嘴角微挑,笑容狡黠。“公紀,你想研習易學,可不能隻盯著簡冊,還要看古人所看。古人沒有六經,他們看什麼?無須是頭頂的天,腳下的地而已。”
陸績若有所悟,久久不語。這時,孫尚香走了過來,坐在孫策身後,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子。“大王,彆談天說地了,快去看看吧,軍師處好像出事了,一點聲音都沒有。”
“能出什麼事?”孫策白了她一眼。“他們還能將伯言吃了?”
“不是,他們那麼多人,我擔心伯言……”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孫策拍拍孫尚香的手,讓她稍安勿躁。他就不擔心陸遜。說實話,這個時代能和陸遜較量的人屈指可數,其他人都不夠看,而這些人眼下都不在軍師處。他把陸遜從前線調回來,不僅是為了錘煉陸遜,平衡各派係的力量,也是希望陸遜能打壓一下軍師處的汝潁係力量。
軍師處素來被汝潁係把持,尤其是諸葛亮、陸遜、朱然外放後。荀彧雖然沒有正式入職,但他的到來也讓汝潁係的心氣兒更加高漲,無數汝潁士子加入軍師處,汝潁係的力量迅速膨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要論人才數量,真沒有哪個地方能和汝潁相提並論,再加上郭嘉這個汝潁人主持軍師處,汝潁係的壯大在所難免。相比於戰場,軍師處的平衡更迫切。
把陸遜調回來,震懾軍師處的汝潁士子,逐步引入江東士子,與汝潁係形成平衡,這才是他調回陸遜的真正目的。在這時候讓孫尚香與陸遜定婚,也是為陸遜背書。
在這種情況下,誰敢對陸遜不利,誰能對陸遜不利,上前圍毆麼?
坐在對麵,正在沉思的陸績聽了孫策的話,忍不住笑了一聲,明顯輕鬆了很多。
——
陸遜靜靜地坐著,低眉順眼,拿起麵前的一份軍報,輕輕丟在一旁。
“下一位。”
大廳裡鴉雀無聲,數十名汝潁係的參軍麵麵相覷,眼神複雜,卻沒人敢再上前。他們大多是新入職的汝潁人,對荀氏兄弟有一種近乎崇拜的心理,荀衍死於與陸遜對陣,汝潁係出一個名將的希望中途夭折,讓不少人對陸遜有一種莫名的敵意,早就想刁難一下他。
但事實證明,他們根本不是陸遜的對手,幾番論戰下來,他們和荀衍一樣,輸得一敗塗地,幾無還手之力。不少人氣得臉色通紅,拳頭握得緊緊的,恨不得上前打陸遜一頓,但是看看遠處水榭,看看外麵全副武裝,倚著欄杆聊天,不時瞥一眼的羽林衛,他們這口氣咽不下去也得咽。
真要動了手,開了全武行,或許吳王不會說什麼,三將軍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一些非汝潁係的參軍站在外圍,毫不掩飾臉上的幸災樂禍。汝潁係在軍師處橫行慣了,今天卻被陸遜一個人橫掃,實在是大快人心。一些汝潁係的老人互相看看,苦笑不已。他們在軍師處時間比較長,見識過陸遜的厲害,沒敢輕舉妄動,但陸遜的表現還是出乎他們的預料。在戰場上曆練了兩年的陸遜就像一把淬過火的寶刀,無堅不摧。
有老成的人已經意識到了孫策召回陸遜的用意,知道汝潁係獨霸軍師處的時光結束了,汝潁係將迎來更加艱巨的挑戰。與其他派係不同,汝潁係在軍中沒什麼根基,如果失去軍師處這個陣地,他們在吳國的政治版圖上很難與其他諸係抗衡,尤其是軍隊係統。
見無人發言,郭嘉站起身,拍了拍手。“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貪多嚼不爛,白白浪費了陸都尉的口舌。不管是否參與辯論,每人都寫一篇報告,三日內交齊,作為這個季度的考核內容之一。尤其是某些人,回去好好反省一下,以你們今天的表現,這輩子怕是都無法外放了。”
參軍們七嘴八舌的應喏。雖然很多人很不情願,卻沒人敢違抗郭嘉的命令。
參軍們紛紛散去,郭嘉引陸遜上了二樓。二樓已經備好了茶和果品,兩人入座,郭嘉笑道“伯言,你來得太好了,最近事務實在太多,我應接不暇,連著幾個休沐都沒休成。怎麼樣,先頂幾天,讓我回家休息兩天,陪夫人出去踏踏青?”
陸遜微微欠身。“祭酒乃是軍師處的頂梁柱,小子最多為祭酒分擔一二,豈能頂替祭酒。”他瞥了郭嘉一眼,又笑道“再說了,小子入軍謀處時不過十歲,蒙大王與祭酒不棄,啟蒙兵法、權謀,也算是忝列祭酒門牆,出了事,祭酒就算遠在千裡之外,怕是也不能置身事外。你說對吧?”
郭嘉哈哈大笑,指指陸遜。“伯言,你說實話,是不是覺得今天這事是我安排的?”
“不敢。”
“不敢就是承認了。”郭嘉搖搖羽扇,輕笑一聲,眼神中多了幾分譏諷。“不瞞你說,還真是我安排的。戰場越來越大,事務越來越多,軍師處的規模也越來越大,最近新進了不少人,尤其是豫州世家子弟。你以為他們是衝著我這個浪蕩子來的?有些事,我不能親自出麵,又找不到合適的人出麵,想來想去,隻有你和孔明最合適。孔明在荊南,脫不開身,你正好回來了,幫我分擔一些。冀州還是關中,你挑一個。”
陸遜躬身施禮。“孔明負責左路,我就負責右路吧,中路非祭酒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