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一聲輕歎。“長史毋須過慮,蜀王雖至,卻不見得會傷害長史,隻要長史……”
“隻要我配合他嗎?”楊修哈哈一笑,將飯團塞進嘴裡,咬了一大口,又拿起一隻雞腿,啃了一口,連連點頭。“沒想到夫人還有這樣的手藝,若有機會,說不定還要勞煩夫人。”
“隻要長史不嫌棄,妾隨時為長史效勞。”
楊修連連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卞夫人見狀,心中暗自歎息,拉著曹彰、曹植下去了。從知道曹操來到關中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楊修的生命到了儘頭,所以才親自下廚,為楊修做一頓飯。她是個婦人,連法正的決定都改變不了,更何況是曹操。她能為楊修做的就是這些了。
楊修一個人坐在樓上,狼吞虎咽,吃得湯水淋漓。他被軟禁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如此粗魯失態。在此之前,不管法正如何為難他,他總能心平氣和,反將法正氣得七竅冒煙。
不管什麼樣的世家公子,在生死麵前都和普通人差不多。法正哈哈大笑,揮了揮手,下了樓,帶著大批侍衛,大步出門去了。楊修隔著欄杆,看著法正的背影,眉梢輕輕一挑,一絲不屑從嘴角一掠而過,“呸”的一聲,將一塊骨頭吐了出來,越過欄杆,飛落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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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正出了戚裡,沿著華陽街一路向南,轉入直城門大街。剛轉過彎,他就看到一大群人站在未央宮門口,當前一人,負手仰頭,正在觀看未央宮北闕,身後站著千餘將士,個個頂盔貫甲,殺氣騰騰。
法正趕上幾步,拱手施禮。“中軍師,臣正,拜見大王。”
曹操轉過身,打量了法正兩眼,笑了。“孝直,辛苦了。”
“不敢,臣居長安一年,寸功未立,愧對大王。”
“無妨,無妨。”曹操擺擺手。“楊修是什麼人,孤很清楚,你能一直困著他,沒讓他跑了,已經不容易了。”他看了看法正身後,眉頭微蹙。“你又新招了不少人?”
“沒有,臣最近沒招人。”法正笑著解釋道“臣不知道大王帶了這麼多勇士來,怕出意外,所以多帶了些人。”
“戚裡還有多少人?”
“還有五十人。請大王放心,我已經做好安排了,那五十人都是信得過的精銳,不僅個人武藝出眾,還備有重弩,就算有千人圍攻,也能支持一時半刻,等候增援。”
曹操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這時,未央宮的側門開了,陳宮從裡麵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中年男子,正是伏完之子,伏壽之兄伏典。曹操一看,便大笑起來,大步迎了上去,伸出雙手,緊緊握住對,用力搖晃。
“幼訓,好久不見。”
伏典很尷尬,用力抽出手,拱手施禮。“大王什麼時候到了關中?”看看曹操身後那些甲士,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唾沫,強笑道“大王這是進京勤王嗎?”
曹操揚揚眉。“是啊,孤來勤王,好不好?”
伏典臉上在笑,卻笑得比哭還難看。看到陳宮,得知曹操到了長安,就在未央宮外,他已經很驚訝,現在又看到曹操帶了這麼多甲士,更是緊張得兩腿發軟。宮裡雖然有郎官衛士,可今天是除夕,宮裡又沒有主事,連新年大饗都沒舉辦,偷偷出去與家人團聚的不在少數,根本沒有力量對付曹操帶來的這些精銳。
反複權衡之後,伏典決定安份一點,先保住命再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還能壞到哪兒去呢?他引著曹操進了未央宮,直奔椒房殿。曹操和伏典並肩而行,有說有笑,陳宮、法正緊隨其後,一路接管防務。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尤其是收到天子死亡的消息後,法正已經收買了大半宮中衛士,此刻就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自由,幾乎沒有遇到什麼抵抗。
陳宮看在眼裡,暗自點頭。法正玩弄這些手段還是很在行的。
曹操來到椒房殿,拜見了伏壽,又向伏完行禮,寒喧了幾句,便請伏壽帶著皇長子隨他去前殿。伏壽很興奮,命人抱上皇長子,跟著曹操去前殿。她盼著曹操來,曹操就來了,大漢的轉機也許就在今日。
這時,有一個侍衛快步走到法正麵前,麵色惶急,滿頭是汗,附在法正耳邊嘀咕了幾句。法正一聽,頓時變了臉色。
“當真?”
“千真萬確。”侍衛說著,撩起甲裙,他肋下的戰袍已經被鮮血浸透,殷紅一片,觸目驚心。
曹操看見,放慢了腳步,眉頭緊皺,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法正的臉頰抽了抽,快步趕到曹操麵前,汗如雨下。“大王,戚裡……遇襲,楊修和夫人、王子都被人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