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好奇心大起。“這是大王考你的三道題嗎?還有一道是什麼?”
“哈!哈!哈哈!”禰衡仰天大笑三聲,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虞翻氣得直翻白眼,恨不得施展輕身法,追上禰衡,暴打他一頓。你好歹說完再走行不行,這三聲大笑是什麼意思?就因為我沒能回答前兩道題,所以連聽第三道題的資格都沒有?
見虞翻臉色不對,侍從連忙勸道“計相,時間不早了,大王家宴或許已經散了。”
虞翻點點頭。關鍵時期,他可不想被孫策看見他和禰衡起衝突。禰衡是狂生,無官一身輕。他卻是計相,關係到大吳朝廷的臉麵。他轉過身,匆匆向自己的彆苑走去。分割諸郡的事要儘快搞,如果能趕在吳王登基之前通過,又能安排不少官員,有利於聚攏人心。
回到彆苑,鋪開揚州的地圖,虞翻凝神沉思起來。可是不知為什麼,腦子裡卻始終翻滾著禰衡的那兩個問題和三聲大笑。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兩個問題應該就是孫策考禰衡的問題。既然如此,孫策必然知道答案。他不知道,說明已經和孫策拉開了距離,不再是那個能在眾人麵前自稱深諳三境的高士。
第三個問題又是什麼?
虞翻反複想了很久,越想越覺得這像是孫策提的問題。孫策提問題往往有兩個極端,要麼是極小,要麼是極大。禰衡說的這兩個問題正是如此,一個是具體的禮儀,卻是從來沒有人細究過的;一個是統合三代之禮的核心,是有人想過,卻沒人想通的。
虞翻正在出神,闞澤並肩走了進來。虞翻和闞澤很熟,也沒起身,示意他入座,案上有酒有茶有點心,可以自取。闞澤也不客氣,入座後,提起壺,先給虞翻添滿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計相,年關將近,我奉命來送觀象台明年的預算。”闞澤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卷紙,推到虞翻麵前。虞翻沒動,瞥了闞澤一眼。“又增加了幾成?”
闕澤笑笑,豎起一根手指。
虞翻鬆了一口氣。“算你們知趣,一成還好,應該能抽得出來……”
“不是一成,是一倍。”
虞翻一愣,隨即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一倍?你們還真是敢說,這觀象台都快建完了,費用還有增無減,居然要增加一倍?”
闞澤起身,走到虞翻背後,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計相,我問你一個問題啊。”
“你也有問題?”
闞澤不解。“怎麼,還有彆人有問題?”
虞翻哭笑不得,知道闞澤大部分時間都在觀象台,不問俗事,便將禰衡剛剛提的兩個問題說了一遍。闞澤沉吟片刻,笑道“也許我能助計相一臂之力。”
“是麼?”
“嗯,計相想想,大王既然不信天命,為什麼還要不惜重金籌建觀象台?”
虞翻眯起了眼睛,眼神閃爍。片刻之後,一抹笑容從他嘴角綻放,隨即化作爽朗的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來這才是大王心中的敬天法地。噫,最初我糾纏於實務,太久沒有聽徐大師論天道,不知不覺便俗了。”
“沒有計相的務實,我等豈能從容務虛?計相,這明年的預算……”
虞翻笑容一收,斜睨了闞澤一眼,取過案上的紙,一邊看一邊說道“雖說如此,觀象台也不能全無節製,隨著性子花錢,這份預算能不能通過,還要經過三府審核。”
“那是自然。”闞澤笑了笑,又道“大王出了三道題,我剛剛聽了兩道,還有一道是什麼?”
“禰衡沒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虞翻說著,忽然一愣,目光一閃。“德潤,你我不妨猜猜?”
“這可不好猜。”
“其實也不難猜。”虞翻撇撇嘴,輕笑一聲“禰衡不說,恐怕不是問題難答,而是另有原因。大王一向重虛實相雜,又因人設問,這一條很可能是針對禰衡本人的。我想著,或許應該是知行一類的問題。”
闞澤思索片刻,點點頭,讚同虞翻的意見。他隨即看了虞翻一眼。虞翻也反應過來,臉上有些掛不住,哼了一聲,抖了抖手中的預算方案。闞澤會意,哈哈大笑,起身離席,拱拱手,告辭而去。
虞翻自嘲地笑了兩聲,搖搖頭,一聲輕歎。
“知禮而不能行,可乎?大王,臣慚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