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反敗為勝,不在曹操的關心之內。
他隻想與孫策戰一場。
當年在宛城外,他伏擊袁術,誘殺孫策,結果功虧一簣,讓孫策逃出生天,這才有了後來的一切。這一次形勢逆轉,不知道他能不能像當年的孫策一樣,殺出一條血路,絕處逢生。
或者,證明一下自己尚有餘勇。
這幾天,他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袁紹。
許攸、辛評都說過,袁紹之所以官渡戰敗,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到中年,精力不濟。連續幾個月的對峙之後,身心疲憊,無法應對艱苦的戰事,應對失當,這才給孫策機會。
他今年正好五十,和當年的袁紹一樣。
我會不會像袁紹一樣戰死?
曹操想著,使者登上山坡,經過衛士檢查之後,來到他的麵前,雙手遞上一份軍報。
曹操看了一眼封皮,忍不住笑了一聲。孫策將吳軍的軍報送給他作甚,總不會是透露軍事秘密吧。
怕我敗得太容易?
他一邊想著一邊接過軍報,目光一掃,看到上麵周瑜的字樣,頓時心裡一驚,顧不得再猜,連忙抖開細看,還沒看完,便放聲大哭,淚水奔湧。
“元讓——”
法正大驚,連忙上前,撿起從曹操手中滑落的軍報,迅速掃了一遍,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兩下。
軍報的文辭很簡練,但絕不簡單。
周瑜、黃忠隻用了一天時間就攻克了江州?
法正知道江州的城防,也知道夏侯惇是什麼樣的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隻用一天時間就攻克江州。
“大王,不可輕信。”法正突然說道“這是孫策的詭計,隻是為了亂我軍心。”他轉身看著使者,拔出腰間長劍,厲聲喝道“快說,是也不是?”
使者一臉茫然。“你說什麼是不是?”
“這份軍報!”
“這份軍報啊,剛收到的。”麵對殺氣騰騰的法正和他手中寒光閃閃的長劍,使者有些緊張。“陛下讓人抄了一份,命我送來,有什麼問題嗎?”
“這是一份假軍報!”
“假的?”原本有些怯懦的使者突然精神起來。“這不可能,絕不可能。我親眼看到使者來的,看著他們抄寫的,原件還看了呢。再說了,為什麼要騙你們啊?我們又沒指望你們投降,幾位將軍就指著這次能多打幾陣,立些功勞呢。”
使者忽然自知失言,連忙打住,訕訕地說道“呃,慚愧慚愧,說漏嘴了,這個……本來不讓說的。”
法正大怒,揮劍就刺。使者看似一副儒生模樣,身手倒是敏捷,閃身避開。隻是沒帶武器,不能還擊,倉促間有些狼狽,一邊躲一邊嚷嚷。
“唉唉,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麼不講理啊。拜托,拜托,哪位能借口刀。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者啊,你還講不講規矩?”
曹操上前,按住法正的肩膀,奪下他手中的長劍,插回鞘中。法正又急又累,氣喘籲籲,一時說不出話來。
曹操看著使者。“你練過武?”
“也不能算吧。”使者掏出手絹,擦去額頭的細汗。“我隻是一個書佐,偶爾練些粗淺武藝健身,不能算的。哦,對了,我認識令郎。”
“子修?”曹操一驚。“他在對麵?”
“不是,不是,是曹彰。他在大王子身邊做侍從,隨陛下征伐,在軍師處見習軍事。他力氣大,武藝很好,陛下和大王子都很喜歡他,我們軍師處的同仁也喜歡他。”
突然聽到多年未見的兒子消息,曹操心情激動。“他可有什麼話要帶給我?”
使者愣了一下。“他不知道我要來。就算知道,應該也不會有吧,平時也沒聽他提起過大王。”
曹操無語,恨恨地罵了一句“豎子”,也不知道是罵曹彰,還是罵使者。不過他也看出來了,這書佐出身的使者有點迂,不像是說謊的人,這份軍報應該是真的。
一想到夏侯惇戰死他鄉,身首異處,曹操悲從中來,黯然神傷。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當年南陽之戰就是先折了夏侯淵,如今又折了夏侯惇,看來此戰又和南陽之戰一樣,怕是要慘淡收場。
打發走了使者,曹操看著軍報,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法正站在一旁,臉色變幻不定。一會兒激憤,一會兒沮喪。雖然他依然不相信夏侯惇會戰死,對江州的得失卻不敢太樂觀。江州失守,他們腹背受敵,戰敗已經是必然。就算山崩地裂,彭羕如願毀掉了吳軍的南陵灘大營,也無法挽回局勢。
法正突然覺得渾身無力,疲憊感就像一座山壓了下來,壓得他連呼吸都有些吃力。
真是可惜啊。堅持了這麼久,想了那麼多辦法,還是看不到哪怕是一絲絲希望。
法正眼前一黑,身體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轟”的一聲,塵土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