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轉轉，時間已經來到1941年的11月上旬。
這時候距離第五次淞滬會戰結束已經一年多，在淞滬的廢墟上重新建起了數以萬計的頗具淞滬特色的石庫門合院。
無論如何，生活還得繼續。
就連電力供應也部分恢複。
隻不過由於燃煤需要從水路經由杭州灣輸入，然而杭州灣對麵的鄞城又不產煤，需要從更遠的贛省等國統區采買，因而價格高昂，進而導致電力供應隻能限時限區。
像以前那樣通宵達旦供電，那是很難辦到的，至少在日軍戰敗投降之前不可能。
日本陸軍第十三軍已經放棄了對淞滬的空襲，甚至於就連原本隸屬於第十三軍的第三飛行團也被調到了北米戰場。
不僅是第三飛行團，就連原本隸屬於南方軍的第五飛行團也被調到了北米戰場。
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北米戰場的形勢正在急劇惡化。
在日軍登陸成功洛杉磯一年之後，米國龐大的工業製造能力終於完全轉化成了戰爭機器，並且開始顯現出了恐怖的破壞力。
日本原本想賭國運，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悶殺米國，現在看來這一設想已經徹底破產。
米國非但沒被悶殺，反而越挫越勇，從戰火中立起來。
而對此感受最深的，同時也是最為絕望的人，不用說，那必然隻能是栗林忠道。
聽聞北米軍第十七軍的司令官阿南惟幾即將調任回國，栗林忠道當即從聖莫尼卡要塞回到位於洛杉磯中央圖書館的司令部。
阿南惟幾在司令部款待了麾下這位功勳卓著的師團長。
身為近衛第二師團的首任師團長，栗林忠道真可以算得上功勳卓著，阿南惟幾甚至認為，栗林忠道絕對有資格直接接任第十七軍司令官。
遺憾的是，日本陸軍內部的保守勢力太龐大，阿南惟幾雖然有心推薦栗林忠道接任司令，但是他的提議根本就不可能通過。
彆的不說，內閣總理大臣兼陸軍大臣東條英機就不會同意，這位是陸軍內部最大的保守勢力。
所以阿南惟幾對於栗林忠道是頗有些愧疚的，於是便十分隱晦的暗示栗林忠道，隻等他回到國內接任了陸軍大臣，就開始著手革新陸軍的提拔製度，一定要讓更多有能力而且相對年輕的高級將領走上更加重要的位置。
然而栗林忠道卻擺手說：“司令官閣下，當務之急還是不要想這些事情了，如果你回國之後真的接任了陸軍大臣，請務必慎重考慮如何能夠體麵的結束日米之戰！”
“體麵的結束日米之戰？”阿南惟幾絕不希望從栗林忠道的口中聽到這樣的話，當即皺眉說，“栗林君也認為帝國陸軍贏不了？”
“贏不了，根本贏不了。”栗林忠道歎息道，“殘酷的現實已經擺在我們麵前，司令官閣下想必也已經從這半年來帝國陸軍與米國陸軍的越來越大的彈藥消耗量上感受到了差距了吧？”
阿南惟幾立刻陷入沉默。
自打進入到1941年後，尤其是最近這半年來，阿南惟幾才終於深刻的感受到工業製造產能十倍的差距意味著什麼？
那是絕望，一種深入你的靈魂深處，能讓你在睡夢中都壓抑到喘不過氣的絕望。
栗林忠道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阿南惟幾變得更壓抑更絕望。
栗林忠道無奈的說道：“由於帝國遲遲無法消化東南亞，致使帝國的軍工產能始終無法趕上米國的軍工產能，考慮到從帝國本土到洛杉磯的遙遠的後勤補給線，帝國陸軍與米軍之間的彈藥差距，就變得更加失衡，從開戰之初的一比二點五擴大到現在的一比五十！”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阿南惟幾歎道，“南方軍占領爪蛙以及緬甸之後，幾個主力師團以及第五飛行團就被抽調到了北米，導致南方軍遲遲不能夠平息轄區內的華人反抗勢力，大約五個月前，淞滬警備總團派出的三萬精銳部隊抵達東南亞並散入各個島嶼之後，東南亞的局勢就變得更加的糟糕，現在不僅沒有能力從工業產能上反哺帝國本土，甚至於就連鐵礦石、原油以及像膠等原材料的生產以及運輸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現在幾乎已經成了帝國的負資產！”
栗林忠道歎道：“所以當初我就不主張登陸北米，而是應該堅決鞏固並經營東南亞。”
“咦？”阿南惟幾聞言有些驚訝的說道，“記得當初激進派與穩健派爭論最激烈時，栗林君你是公開支持激進派的吧？”
“不，我從來沒有公開說過我支持激進派的主張。”栗林忠道歎口氣，無奈的說道，“我隻是落入了海軍的議題設置，等我意識到不對的時候，東條閣下已經不允許我在陸軍內部發聲了。”
阿南惟幾問道：“你說的議題設置，是怎麼回事？”
栗林忠道苦笑：“當時正好是金梅爾率領米國海軍太平洋艦隊的十萬人投降的當天，山本五十六心情好，他忽然問我，帝國穩健發展十年再與米國決戰與趁著夏威夷大勝的機會一鼓作氣，直接向米國本土發起戰略總攻擊，如果兩杯毒酒非得選擇一杯的話，你會選其中哪一杯？”
阿南惟幾問道：“你當時又是怎麼回答山本君的？”
栗林忠道說道：“我當時的回答是，如果帝國的陸海軍能夠戳力同心，傾舉國之力對米國發起傾力一擊，還是有希望在短時間內攻滅米國，即便滅不了，至少也能摧毀米國的重工業基地！”
“但是後來的事情閣下你也知道了，帝國完美的踩中了我所提出的幾乎所有的糟點。”
“不僅陸軍與海軍沒做到戮力同心，大本營也沒能做到傾儘舉國之力，而是猶猶豫豫心存僥幸。”
“具體到戰場，就是第一波攻擊調集的兵力不足，沒能在第一時間控製洛杉磯外圍，給了米國政府及米軍太多的時間。”
“再就是大本營也沒有準備足夠的商船保證後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