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輝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哪怕是那些天上的神仙,也從來沒有讓他如此恐懼。
那年輕人,既是神,也是魔。
江衍完全無視那些被定住、大眼瞪小眼的長老們,他也沒有看麵色複雜的狐帝,緩緩開口,墨扇輕指渾身僵硬的血輝,淡然道“我本無意以這副麵孔出現。”
血輝一身修為不低於狐帝滄流,此刻竟然被這個毛頭小子一指而動彈不得!他隻能滿懷驚懼地聽著這個神魔一般的人指著他,冷冷道“我和寒卿說過,隻想一輩子躲在人間,做個魚樵於江渚之上,侶魚蝦而友麋鹿的凡夫俗子,若是可以,再有個美人可以相伴一生。”
血輝聽著這個比滄流還“沒誌氣”的誌向,卻隻能瞪著一雙眼,聽他繼續道“寒卿取笑我,說我注定孤獨一生。”
“盛世之中,我可以吟風賞月,博美人一笑。”
“可當亂世之下,誰也不能獨善其身。”
“以前是我不懂。”江衍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個看上去睡得好香的小狐狸身上,冰冷的目光中才多了幾分柔情“但我現在,拜你所賜,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
慕寒卿之所以會對他恨鐵不成鋼,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慕寒卿自己經曆過失去。
隻有經曆過失去,你才會明白無能為力的痛苦。
江衍一揮手,血輝身上的靈力枷鎖頓時消失。血輝踉蹌著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年輕人,不明白他要玩什麼把戲。
江衍一把墨扇握在手,連正眼都不看他,道“你不是想一統六界嗎?今天給你這個機會。”
他無所謂地緩緩展開不知沾染了多少人性命的墨扇“你能打過我,我讓天帝給你讓位。”
這狂妄不羈的言語從這年輕人的口中說出來,卻硬是沒有人認為有什麼不妥。滄流看著這小子,那篤定與無懼,和他那狂傲的女兒倒是頗有幾分相似。
血輝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這小子的障眼法迷惑了,不然怎麼會被一個還沒他半大的年輕人唬住了。他定了定神,蔑笑道“年輕人,你以為你是誰?”說罷,一枯爪飛身上前,爪子上隱隱還有陰冷的深紫色,分明是有劇毒,“你不是青丘人,本可離開,奈何你執意要送死……今日敗在我手上,到了地府,可彆怨老朽!”
血輝到底還不敢太大意,一雙枯爪上靈力燃燒成熊熊烈焰,一爪揮去,靈焰肆意橫行,所到之處灰飛煙滅。那些來不及躲開的赤狐族長老們都噴出一口鮮血,瞬間隻覺得五臟六腑都要移位。若不是滄流運用“天問”中的“曜靈安藏”,那些靈焰早就將他們燒為灰燼了!
“血靈大法?!血輝你這個瘋子!”
滄流沒有身處與血輝對峙的位置,便已然感覺到了吃力。他沒有想到,這些年來血輝窩在赤狐族閉關不出,竟然是為了修煉血靈大法!
血靈大法,原是當年掀起“大獵殺”一戰的魔神羅睺的“滅式”中的第一層,隨著羅睺被滄雲墨玉等諸神擊敗後,這“滅式”也就隨之塵封萬年,後輩之人再也沒有人知道這種曾經幾乎毀天滅地的法術。
如今,滅式破土,血靈重現,是那魔神……滄流不敢想象了。
江衍似乎也看出來了血輝那不同尋常的法術,喃喃道“滅式啊……”
血輝一見這小子居然一語就道破了他的法術,不由也有幾分震驚,但知道歸知道,能不能擋下來,卻是另一回事了“小子,有點眼力,可惜了!”
那些靈焰落地後化為重重以血為引的怨靈,將江衍團團圍困。血輝的眼中是得逞的瘋狂“可惜,這是你這輩子最後看到這驚天動地的法術了!”
江衍連躲都不躲,也看不出絲毫慌亂,隻是輕輕說了兩句無關的話“碎碧生,已經重現天日了。”
“今日,你們兄弟倆可以,在萬年後重見了。”
血輝還沒有明白那“兄弟倆”是什麼,江衍墨扇一揮,雄厚的靈力化作一場山水畫,墨色的靈力樸實無華,卻所向披靡,將那血靈如收割般齊齊斬殺。他手中的墨扇翻飛,眼眸中黑色的殺意翻湧,大有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銳不可當!
那黑色的,殺戮而凝重的“墨跡”,讓滄流的腦海驀然間閃過許多年前的許多驚天動地的畫麵。
那些畫麵時隔多年,或許已經模糊,但那墨色的殺意,卻是令人見之便永生難忘的!
“你……你是……”滄流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殺神一般的青年,差一點就要脫口而出一個名字,卻被那漫天飄零的破碎血光模糊了視線。
等他能夠看清眼前的一切後,血輝已經渾身上下浸泡在了血泊之中。他那黑袍早已脫落,露出一張窟窿一般的臉,他全身的血都因為“血靈大法”的失敗而迅速流逝著,他似乎還想掙紮,卻連動都動不了了。
“血靈大法,與施法者自身的血液相連,一旦失敗,施法者便會暴血而亡。”江衍看著那極速乾癟下去的窟窿,並沒有多得意,眼中依然淡淡的,甚至還有種神一般的垂憫。
血輝眼中的不甘全成了一種迷離的恍惚。
“至少告訴我,你……”
“我以神的名義宣布,你輸了。”
血輝一動不動,保持著乾枯前的固執和執迷不悟。
也就在此時,葉言和葉泠帶著青丘其他各族的族長長老們一路殺了進來,那些赤狐族人本就勢單力薄,如今族長已死,更是大勢已去,紛紛潰敗。
江衍轉過身來,葉言幾乎認不出這就是那個油腔滑調,不著邊際的青年人了。
他沒有在意周圍人的目光,眾人自覺給眼前這個可怕的殺神讓出一條路,卻隻看見他向滄雪慢慢走去,眼中的殺意散儘,猶如故人歸。
他淡笑道
“可惜,你沒看到我方才有多……”
不知是不是老天故意的,那個“帥”字最終沒有說出口。
這個方才殺生予奪的人,在眾人敬畏的眼光中,緩緩倒下。
他的唇角,鮮血慢慢流淌而下。
還好,還來得及,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