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羅斯站在一處鐘樓的高處,在這裡,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旅館裡亞當斯的房間。
他神態平靜,依靠在擁有極長曆史的灰麵磚牆上。
切羅斯並沒有盯著坐在桌子旁邊的亞當斯和勒瑞斯看,而是看向了亞當斯旁邊的床上。
他若有所思,摸了摸自己長長的胡須。
隨後,他向北方看去。
那裡,群山朦朧在月色之下,雨勢漸小。
稀疏的人家還沒有滅掉屋內的燭火。
他收回了視線。
切羅斯輕輕轉動手裡的長杖,長杖上的紋路爬滿了光芒。
他的身影頓時消失在鐘塔之上。
一座幽暗的小巷裡,穿著明顯不合身的衣服的女人赤腳踏在凹凸的石板上,她被雨水澆著,腳下不時一個不穩踩入水坑。
衣服很厚,不怎麼貼身哪怕沾濕了,也看不出女人身上沒穿內衣的部位。
她頓時跌倒在地。
因為眼前憑空出現了一個老人。
“你是……”雨水讓女人無法將眼前的人看的清晰,但他花白的長胡須,以及那頂簡樸的帽子,讓她有了些印象。
“切羅斯大人?”女人試探性問道,從地上爬了起來。
寒冷的雨夜裡,女人瑟瑟發抖。
“為什麼要離開?他們可以應付區區一個男爵。”切羅斯問道。
“我不想麻煩他們。”
“真不想麻煩的話,你應該死在北荒村。”切羅斯的語言聽不出半點情感。
“我還不能死,我還想再見一見我的女兒……”女人的眼中充滿了乞求,她的臉被雨水打濕,雨水順著她的額頭滑過她的眼角,又沿著麵頰落在地上。
切羅斯搖了搖頭,在黑暗的巷子裡,女人隻能看清他的帽子在搖晃。
“既然能躲十幾年,為什麼忍耐不下這最後的一年?”
女人顫抖的身軀發出了顫抖的話語“我知道我今年會死,但最起碼在那之前,我希望我能見到她啊。”
切羅斯不滿道“我當初在宮廷裡就跟你說過了,你的弟弟沒有聽從我的勸告繼承了王位,他的無能給巫師們帶來的浩劫你已經深有體會,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話嗎?”
“可是……她還才十四歲啊,她還隻是個孩子啊。”女人的臉上的雨水有了溫度。
“她比你懂的多,曼絲,你應該比她更加成熟。”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斷定她一定能拯救我們這些巫師?如果是這樣的話,讓巫師們都躲藏起來不就好了?”
“你太自私了,曼絲,她不僅僅是你的孩子,她是我們僅存的巫師的希望,我們七個人辦不到的,她可以。”
切羅斯緊皺眉頭,看著不斷啜泣的女人“你還不明白嗎?你之所以能活下來,就是因為你觸動了她留在你身上的魔法,不然哪怕是巫師,也不可能不吃不喝八九天還能活下來。”
女人不斷搖頭。
“這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曼絲,我本該和你好好道個彆,和你們的王室好好道個彆,看來,我們隻能不歡而散了。”
“不……切羅斯大人,彆走。”女人哀求道。
女人身前的老人一閃而逝,她撲了個空。
女人倒在地上,痛苦大哭,聲嘶力竭。
恍惚之中,她好像回到了當初的王庭,躺在那柔軟的床上,溫柔的看著身旁新生的幼兒。
切羅斯站在身旁,對著那個幼兒滿臉微笑,全然忘去了命運的沉重。
周圍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聲音,回到了那王庭的寂靜。
“艾拉,我的女兒……”
切羅斯來到了一座高塔,遠離那座城鎮。
外麵是無儘的荒原,周圍林立著七座高塔。
這裡不在加提斯王國的版圖上。
他脫去了沾雨的長袍,和帽子一樣掛在了衣杆上。
切羅斯坐在長椅上,看著一處掛滿畫像的牆上。
那是曆代巫術之王。
從第一代到最後一代巫術之王的畫像,除卻第十四幅畫像的位置空缺,幾乎都在上麵。
“王啊,這是你想要的嗎?”切羅斯自言自語,看著最後的一位巫術之王的畫像。
“為巫師們帶來血的悲哀,再為他們帶來光輝的拯救?迎接那場不可能勝利的黑暗?”
“不,人心底的偏見,深刻在那個東西裡的,不會是你這樣的手段就能抹去的。”
“可憐的人們隻會繼續畏懼我們。”
“這個東西,叫做曆史。”
他從身邊拿出了一幅還未掛上去的畫像,對著她細細端詳。
畫中的她,美麗端莊,沉穩內斂。
他又把它好好收起,起身,來到了高塔外麵的露台之上。
這裡沒有雨。
滿天星空,不知承載了多少巫師的靈魂。
他看向遠方,西北處。
那裡,一座龐大的宮殿裡,灰暗的地下城池中,燭火的光芒微微搖動。
城池裡,堆滿了無數古老的書籍。
一個寬衣解帶,衣不蔽體的美麗的異邦女人躺在書堆之上,在燭火的照耀下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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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擺放著燭火的桌子旁,一個俊朗的年輕人正專心地翻著書籍。
他的手邊擺放著手記,不時抄錄記載一些東西。
切羅斯收回了目光。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悲哀……悲哀啊……”
遠在地圖另一角的年輕人突然停下了手裡記錄的工作,看向了周圍堆滿書的書架。
又看向了那灑滿星屑的城池穹頂。
過了一會,他又繼續開始手裡的工作。
身邊的女人翻了個身,袒胸露乳,熏出了微微的酒氣。
年輕人看著書上記錄的秘辛,不時點頭。
自加提斯王國的權臣上位,搖身一變頂替加提斯的王室之後,便發布了禁巫的王令。
整個王國人心惶惶,應詔的民眾們相繼舉報,指認出身邊的巫師們。
殘破不堪的軍隊甚至被調動,為的就是鏟除戰爭中的那些英雄、功臣,元氣大傷的巫師們。
大巫們在誓死不屈中被騎兵們的長槍貫穿,散落在王國裡的巫師們拖家帶口,像逃出牢籠的罪囚一樣,不敢見人。
巫師的高塔在人們的歡呼聲中應聲倒地,剩下的斷壁殘垣同樣在人們的呼喊裡被拖去建造了新的城鎮。
人們忘卻了他們的王國是怎麼來的,是什麼支撐著他們的王國走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