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雛鳳手持放大鏡,上前仔細觀察這幅畫。
有道是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鬨,看一個人鑒定古玩的動作,往往就能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內行,隻見李雛鳳看得十分仔細,先看畫的每一處細節,然後看落款題字,再看款印,看完這些後,李雛鳳還觀察紙質,甚至還翻看了一下畫的背麵。
半百老者不禁跟其他的同伴交換眼神,幾個人都頻頻點頭,認為這李雛鳳有點東西。
李雛鳳看完畫後,把放大鏡還給半百老者,依舊麵帶微笑問道“前輩怎麼稱呼?”
半百老者道“鄙姓洪。”
“洪老先生。”李雛鳳道,“你買這幅畫,花了多少錢?”
洪老先生豎起兩根手指,道“兩百萬。”
“嘶——”李雛鳳吸了一口氣。
看到李雛鳳吸氣,洪老先生心頭一突,蹙眉問道“這畫……不對嗎?”
李雛鳳笑了笑,道“確實不太對,不過洪老先生你不要喪氣,玩古玩這一行,誰還沒個打眼的時候,況且,洪老先生是準備用這幅畫當賀禮的,心意到就行了。”
洪老先生不甘心,問道“你說說看,這幅畫哪裡不對?”
“那晚輩鬥膽獻醜了。”李雛鳳說著指著畫上的山石,道,“山石這裡為了表現出層次感,用了重墨,但失敗了,你看,這山石的層次感就沒怎麼表現出來,以文征明的畫技,不可能出現這樣的紕漏,還有這鬆樹的鬆針,過於細致,這不符合文征明的風格,題字沒什麼問題,款印不對,至於怎麼不對,你如果把文征明其他的畫拿過來對比一下,應該能看出來,而且我覺得這款印應該是清朝乾隆年間印的,明顯沒有明朝的那種年代感。”
這時,張程道“不可能,我查看過畫紙,是明朝的紙。”
“你說得對,是明朝的畫紙。”李雛鳳笑著讚同張程的說法,接著道,“但款印確實不是明朝的款印。”
張程愣了愣,道“你的意思是,明朝的時候,這幅畫就畫好了,但到了清朝,有人做了一個假的文征明印印在了上麵。”
李雛鳳點頭道“差不多是這樣。”
裴緲在一旁看得心中暗歎,這李雛鳳果然是品學兼優生,鑒定技術相當專業,他剛才所說的每一點都是對的,這幅畫是文征明同時期的仿作,但到了清朝乾隆年間,才蓋了一個假的文征明印。
張程看向裴緲,問道“裴緲,要不你也來看看這幅畫?”
裴緲笑了笑,道“這位雛鳳兄說得沒錯,這確實不是文征明的真跡。”
張程聞言不禁也歎息“你都這麼說了,看來這幅畫確實不對了。”
洪老先生此刻很是喪氣,鬱悶道“就不該相信那些掮客的話,他們能有什麼好東西,唉……若是不知道這是假畫也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我還怎麼好意思送給老張。”
李雛鳳道“洪老先生不要在意這些,禮輕情意重嘛。”
洪老先生道“那也不能送一副假畫啊,若是傳出去,我以後還怎麼混啊。”
李雛鳳想了想,道“這樣吧,我的車子裡倒是還有幾幅清朝畫,雖然不是什麼名畫,但都不假,洪老先生若是信得過晚輩,不如把這幅畫給我,然後從我車子裡的畫作中挑選一副,送給張爺爺。”
洪老先生聞言頓時猶豫起來。
裴緲這時緩緩道“我覺得這幅畫雖然不是文征明真跡,但作者的畫工也著實了得,又是明朝古畫,價值還是很高的,用這個做賀禮,應該正好,若洪老先生送得畫太過貴重,鶴老不一定願意收。”
洪老先生覺得裴緲這話說得有道理,最重要的是,他和李雛鳳又不熟,就算李雛鳳給人的感覺再怎麼好,也不能第一次見麵就讓李雛鳳幫忙啊,於是他朝著李雛鳳笑了笑,道“多謝你啊,小李,不過畫還是彆換了,我就用這幅假畫當賀禮吧,就像這位小夥子說的一樣,雖然不是文征明真跡,但也是明朝古畫啊,說真的,如果確定這是文征明真跡,我還真不一定舍得拿來做賀禮,哈哈。”
洪老乾笑幾聲,把畫卷起來,裝進了畫盒。
這時,服務員給他們送來茶水,他們便坐了下來,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大家相互介紹一下身份,也算是認識了。
之前,裴緲還疑惑葉老為什麼對李雛鳳父子做出那樣的評價,但現在,裴緲已經有點相信葉老的眼光了,因為,就在剛才,李雛鳳差點從洪老的手裡騙走那幅名畫,甚至於洪老被騙走名畫,還要感謝李雛鳳。
首先,李雛鳳沒有撒謊,那幅畫確實不是文征明真跡,但卻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這位名家在畫作上的造詣甚至能夠超過文征明,這位名家,就是仇英。
仇英和文征明是好友,明正德十二年,仇英從太倉來到吳縣(蘇州),在這裡結實了文征明,同年,他受到畫家周臣賞識,拜師周臣,開始正式學習繪畫。
正德十五年,仇英和文征明共同創作了《摹李公麟蓮社圖》,由此可以看出來,仇英和文征明的關係是相當不錯的。
仇英雖然天賦極高,但因為起步晚,文征明早已聞名書畫界,仇英才開始正式學畫而已,對於一個正在學畫的人來說,臨摹彆人的畫作,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這幅山水卷,就是仇英臨摹的文征明畫,全畫能夠看出仇英畫工的地方,就是那處山石和鬆針的處理。
臨摹終究隻是臨摹,二人性格不同,總會有細節之處無法臨摹得像,山石的畫法,是仇英成名後經常用的畫法之一,不過成名之後,仇英畫山石雖然畫法沒變,但功力見長,山石的層次之感躍然於紙上。
至於鬆針,就最符合仇英的性格了,仇英沉默寡言,甚至在畫作上都很少題字,是一個悶油瓶,這樣的人,往往極有耐心,所以他畫的鬆針,極為細致,一根一根地畫。
最後,也是全畫最受爭議的地方,那就是題字和落款。
題字和落款並非仇英所留,因為仇英不喜歡題字,而且他也不可能在自己的畫上寫文征明的名字,所以這幅畫,他既沒有題字,也沒有落款,題字和落款都是文征明親筆所寫。
裴緲就不信李雛鳳那麼高的鑒定水平會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