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學生看不懂,唐順之也不怪,因為他們本就不願意看懂,他們是既得利益者,是徐階掀起的時代中的受益者。
他們當然不會去體諒供養他們的農民。
“徐階搞錯了,公平這東西,是騙不了人的。”低聲呢喃一句,唐順之收起了報紙,說道“幫我收拾行李吧。”
“不用等國師來請了,我自去京師,修玄黃大典。”
“南京變來變去,與曆朝曆代又有何不同?但京師的不同,長生革命的不同,我唐荊川已經看到了。”
……
宜興渡口。
當唐順之遣散了學生,帶著兩個書童準備坐船北上的時候,驚訝的看到了等在渡口的徐階,愣了一下,便上前行禮“竟不想大統領會來,唐某受寵若驚。”
“坐。”
讓唐順之在對麵落座,徐階親自斟茶,說道“張執象要修玄黃大典,非荊川兄能夠擔任副主編不可。”
“荊川兄既然決定北上,我自當來送一程。”
唐順之有些尷尬,畢竟徐階曾多次邀請他出仕,但都被他拒絕了。他沒有想到徐階會親自來,若說徐階派兵殺他,他反而坦然自若一些。
“荊川兄無需疑慮,南北差異我自是知曉的,今日送君一程,不過是隨便聊聊。”
“我……不太明白大統領的從容。”
唐順之喝了口茶,不再尷尬拘謹,敞開天窗說亮話。
在他看來,北方如此大的動作,南京這邊卻無動於衷,實在是不該,就算是黔驢技窮,徐階也不該如此從容才對,好像勝負與他無關似的。
徐階微微一笑。
說道“考驗人類文明的,從來就不是我徐階,我與京師作對與否,並不影響,甚至那被斬殺的黑龍也好,我這裡也罷,都是如此。”
“真正影響人類文明的,永遠是你們人類自己。”
“張執象能得一時之人心,卻也不能得百世之人心,人民的覺悟,說到底還是沒有開的,畢竟連開智都還有很遠的距離。”
“故而,我贏了也好,輸也罷。”
“人心的大考,始終還是要來的。”
唐順之握著茶杯的手指不由有些發白,他聽得有些一頭霧水,但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一些東西,不由問道“你什麼意思?”
徐階卻抖了抖肩,說道“此翻迎送,是想問荊川兄一個問題。荊川兄修過實錄,便覽群史,精通六經,應該是能回答的。”
唐順之嚴肅道“什麼問題。”
徐階言“荊川兄認為……有神嗎?”
唐順之愣了,這是什麼問題?孔夫子說敬鬼神而遠之,張執象在夷州的時候說神道是人道偉力的具現,而如今大暑之世,各種顯法,顯然神鬼是實際存在的。
“當然……”
剛開口,唐順之頓住了,他看向徐階,遲疑了一會,才問道“你說的那個神,是安排了一切因果的神?”
徐階聳了聳肩,起身,道“姑且吧,近日看得越透,越覺得不舒服。”
“總感覺,自己像是一枚棋子。”
“嘖嘖……”
唐順之了然,道“人算自然不如天算。”
徐階笑道“那便……勝天半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