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邊,那邊就是長安!
在那裡,我見過頡利可汗在未央宮中翩翩起舞!
我見過高句麗王高藏如同鵪鶉般在大明宮外瑟瑟發抖!
我見過王玄策一人滅一國,把中天竺王阿羅那順如同騾馬一樣,牽著走過開遠門。
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我聽過李太白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瀟灑!
也聽過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的豪邁。
姑父,你說,我見沒見過大唐?知不知道大唐?”
曹議金背後,一個正在斟酒的‘侍女’突然回過身來,他看著身穿金甲的張昭,眼睛裡放出了熾熱的光芒。
曹議金也怔怔的站了起來,他順著張昭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好像真的能看見長安一樣。
“當年某太公也經常對某說起長安,也說起過頡利可汗在未央宮跳舞的場景,那可是控弦幾十萬的大漠之主啊!”
說著,曹議金臉上露出了極為痛苦的神色,他輕輕錘著胸口。
“痛哉!痛哉!今生不複得見此盛況矣!何不生在盛唐?”
“姑父已經做的夠好了,沒有你,彆說長安,敦煌咱們都保不住,您現在知道侄兒為什麼要把神臂弓讓六郎帶給您了吧?隻要有三百神臂弓手在吾兄元德之側,這歸義軍就不會亂!”
曹議金笑了,他看著身邊的張昭,“小狗奴,你認為姑父命不久矣?還是你以為姑父連個回鶻女人都搞不定?”
“人固有一死!姑父年近耳順,還能再活十年?十年後,某也不過二十有九,而立之年都未到。
我到也不是覺得姑父搞不定一個回鶻女人,可畢竟有二十年的同床共枕,她誕下的,也是你的血脈!”
“也許”曹議金輕輕的頓了一下,“你說的不無道理!”
說完這句話,曹議金隻覺得臉上如同針紮一樣刺痛,當年為了穩住局麵而娶了甘州回鶻天睦可汗的女兒,如今還債的時候到了啊!
張昭長長的歎了口氣,“令公大王,咱們不能再亂,不能再自相殘殺了!
從我叔祖張淮深起,庶牛作孽,君主見欺。每更換一次節度使,必然就會帶來血腥的殺戮。
從當年我們帶甲三萬,胡兒不敢直視,殺到如今不足萬人,該做出改變了。”
曹議金點了點頭,心裡突然升起幾分悲哀,張二郎這是看出他幾個兒子都不是強人雄主了啊!
他是在等,等自己歸天後,從於闐金國帶著人馬回來拿回一切,甚至他還可以等,因為自己長子曹元德也四十有四了,而張二郎連二十都不到。
兩人沉默了一小會,張昭對著曹議金拱了拱手。
“姑父,我欲探尋一條重建大唐,重建漢人雄風的路子,隻要太保公保佑不讓我死在安西,我就一定會拿回咱們唐兒曾經擁有的一切!”
曹議金詫異的轉過頭看著張昭,少許後,這位歸義軍第六代節度使,托西大王突然顯現出了一份少有老態龍鐘。
“後生可畏啊!我老了,不懂你們的世界了!某曾經的奢望也不過就是做個河西節度使。”
說著,曹議金突然又自嘲的笑了起來,“要是能做個王太師(王忠嗣)那樣的隴右河西節度使那就更好了!但沒想到,你張二郎竟有恢複大唐的雄心!”
說罷,曹議金端起了酒杯。
“再喝一杯吧!西出陽關無故人了!”
張昭趕緊接過,兩人對飲了一杯!
“昔年吐蕃攻陷安西,安西大都護、四鎮節度觀察使、武威郡王郭昕下落不明,於眾皆散。
但昔年四鎮節度使下兵員家眷十數萬,不可能全部戰歿,很可能已經如嗢末人般變為胡兒了。
你若能找到他們,使之歸唐,或許河西尚有可為。
姑父也幫不了你彆的,這裡有白銀三千兩,就當是我贖了當年對白衣天子的罪孽了!”
說著,曹議金一把扯掉桌子旁邊被錦被遮起來的物件,原來是一箱裝滿銀鋌的紅木箱子。
張昭艱難的卷起裙甲,隨後單膝跪在了曹議金麵前。
“姑父在上,請恕侄兒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了,此長者賜,某不敢辭!
他日若能真有興複大唐的那一天,侄兒一定親自扶棺送姑父歸葬亳州(譙郡)立碑墓前,上書‘大唐孤忠,河西隴右節度使,譙郡王曹公諱議金。’”
“還算你有點良心!”曹議金展顏大笑了一聲。
“沒想到啊!言傳身教了數十年的兒子,都不知道某曹議金的心願,你這侄兒卻是我知己!
去吧!你與十九娘的婚事老夫允了!延明孫兒,你也跟著去吧!”
說完,曹議金直接轉身將雙手背在背後,往敦煌城的方向走去,連最疼愛的孫兒曹延明都不管了。
“太公!十四不孝,您將養好身體,等十四回來!”
“姑父!比起十九娘,某倒是更喜歡三娘子!”
艸!
正被自己偉大感動不行的曹議金一個趔趄,額頭上青筋暴起,他有種回去給張昭一個大逼兜子的強烈衝動!
一直裝了半天侍女的曹三娘子頓時鬨了個大紅臉,她有些惱怒,似乎又有些小竊喜的瞪著張昭。
“三娘子,齊瞎虎等人,我就托付給你照顧了!就把他們當你自己的人吧!”張昭大笑幾聲,拉著曹延明就往西走去。
一陣輕風卷起陣陣細沙,一老一少走向了兩個相反的方向,嗚嗚的鳴沙聲中,象征大唐的日月星三晨旗高高飄揚。
(為啥我突然有種來個全書完結的衝動?呃!離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