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呐!你這是非要我死嗎?國橋啊!我本不想當這勞什天子,你是知道的,是王二十三這賊奴一直苦苦相逼。
我裝瘋賣傻,我給他磕頭下跪,他都不肯放過我,飲宴之中,早走一步,他都要問我是不是要回去造反,國橋,我不得不如此啊!我的兒啊!是某害了你們啊!”
短暫的靜默之後,口吐鮮血的石敬瑭直接就在地上翻滾了起來,他不停猛錘著自己的胸口,邊翻滾,邊在地上嚎啕大哭,鼻涕眼淚混合著鮮血,嘩啦啦流的滿身都是,就連裴遠身上都有不少。
要說石敬瑭慘嗎?那是真的慘!他或許本來就是沒想過要當皇帝的。
但誰叫他手握重兵,還在擔任河東節度使呢,這個時代,河東節度使基本上就代表著造反派頭頭啊!
他裝瘋賣傻,苦苦哀求,甚至通過李從珂的母親曹太後求情,但李從珂從未放棄過對他的監視,甚至幾次都想直接殺掉他。
雖然李從珂也曾表示,隻要石敬瑭願意移鎮彆處,就可以讓他善終,但石敬瑭根本不敢信,手裡沒兵的那一天,就一定是他死無葬身之地的那一天。
李從珂當了三年皇帝,三年中,石敬瑭每一天都是在恐懼中度過的。
他與桑維翰找到的唯一能夠保命的路,就是認契丹耶律德光為父,割讓燕雲十六州,以一種非常決絕,把國家賣到後人無法再賣的程度,獲得了契丹人的幫助,以求保住性命。
可是,他在河東節度使任上,怕被李從珂殺全家,進了開封當了皇帝,又怕被內外的驕兵悍將所殺。
屁股沒坐熱乎,諸子皆死,已然絕後,連義子都隻剩下了眼前的石重貴。
哭嚎之間,後宮的石敬瑭皇後,莊宗李嗣源第三女,遇害的石重信母親,後唐永寧公主也來到了大殿。
此時石敬瑭已經哭的癱倒在地,連剛剛吃下去的紅燒肉都嘔吐了出來,鮮血、食物殘渣、鼻涕和眼淚渾身都是,全無一點帝王之像。
而永寧公主也已經得到噩耗,夫妻兩的長子石重英為李從珂所殺,次子石重信也已經沒了。
“永寧!我何苦為帝王?何苦爭這一場啊!王二十三這狗奴,他怎麼就不能相信我啊?
若他無殺某之心,英哥兒、信哥兒、乂哥兒何至喪命啊!”
此時,夕陽已經快要落山,昏黃的陽光照進了大寧殿中,石敬瑭與李皇後抱頭痛哭。
石重貴、桑維翰,以及附近伺候的內侍、宮人都陪著哭成一團。
裴遠突然覺得有些蕭索和悲傷,在心裡,他是無比痛恨和鄙視石敬瑭的。
燕雲十六州為中國屏藩,有這塊地盤在,契丹等胡人想要入中原,光是翻山越嶺就能要了他們半條命。
翻過山嶺之後,若是順利或許能得點好處,若是不順,連個跑路的資格都沒有。
是以大唐衰微這麼多年,契丹屢次南下,皆被打的大敗,中原混戰百餘年,契丹人都隻有遠遠看著的份。
可是如今燕雲十六州歸了契丹,他們就可以在燕雲之地耕種屯兵,想什麼時候南下,就什麼時候南下。
幽、薊等州土地肥沃,契丹人更可大肆搜刮,使得他們有足夠的財力,並且有相當承受損失的能力,日後必為中國大患。
可是目前,裴遠眼前的石敬瑭,不過是個隻想著保命,但卻被命運推著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可憐人。
雖然坐上了皇位,但內外皆是飛揚跋扈的權臣,住在皇宮之中,卻要時刻擔心會在一不留神之間,就被亂兵砍了腦袋。
造反造到快五十歲,背了千古罵名,認小自己十幾歲的人為父,現在還絕了後,真是何苦來哉當這個帝王?
他忽然想起了張昭曾經給他說過的話,這個亂世,之所以藩鎮割據,牙兵無法無天。
皆因上下失去了榮耀,左右丟失了信義,把率獸食人的弱肉強食當成了理所當然。
看著眼前的石敬瑭,裴遠突然明白張昭所說時代悲劇,是個什麼意思了。
‘我張二郎,不為九五之尊,不為醇酒美人,專為結束此亂世,再鑄漢唐榮光而來!’
裴遠在這一瞬間,隻覺得張昭這番話,如暮鼓晨鐘一般,重重的敲在了他的心口上,他決定自己也要瘋狂一把!
“聖人夜哭到明,明哭到夜,能哭死張賊否?能為二子報仇雪恨乎?若允張司空所請,臣有一策,可使聖人大仇得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