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榮的打算是,石敬瑭如果不管饑民,那就說石敬瑭不仁,連他的子民都不管。
石敬瑭要是管,他帶了六萬多禁軍北上,本來軍糧都不充裕,要是管了饑民,恐怕鄴都就呆不住了。
至少要退到沒受蝗災,糧食充足的相州甚至衛州和滑州去,那他安重榮就有機會銜尾追擊了。
可憐鎮州(正定)到鄴都(邯鄲以南)足足有三百裡路,四萬多饑民本來就沒有吃的,一路吃草根樹皮南下。
等到了鄴都,已經餓死了數千人,更慘的是,石敬瑭根本就不開門。
以石敬瑭的聰明,怎麼可能看不透安重榮的套路?
兒皇帝無恥之尤,就不是什麼愛民之主,不過總算是天子,石敬瑭也不好直接把饑民趕走,冥思苦想幾天之後,他終於想出了一個‘好’主意。
這些饑民從鎮州來,基本都是聚集在鄴都北門附近,而安重榮的軍隊就在饑民身後。
石敬瑭打聽到安重榮軍隻有兩萬多人後,立刻嚴令杜重威北上與安重榮決戰。
可是,這鄴都北門都被饑民堵死了,要出城最快的就是走北門,其他門要繞好幾裡路,石敬瑭趁機假意大怒,不停催促杜重威北上。
這杜重威,本來就是在五代中的都要算不是東西的,百姓稱其為‘瘟侯’,把他看做瘟疫。
這種人被石敬瑭催的心頭火起,哪還管什麼饑民不饑民。
他帶著四萬多護國、護聖等禁軍打開北門,對著城外餓的都快走不動饑民一通亂殺。
男人就地砍死扔進護城河裡,女子還有點顏色的統統擄走,老弱幼小乾脆就縱馬踏之。
一時間,鄴都城外慘叫連連,呼天搶地,口稱冤枉之聲震天響起,杜重威未殺安重榮一人,先殺饑民數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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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裡外,安重榮從斥候口中得到杜重威殺饑民數千的消息,頓時也被杜重威的殘暴給震驚了。
不過他也未作多想,覺得杜重威既然已經北上,自己驅饑民為先鋒的策略已然不奏效,那就趕緊南下決戰吧。
不過安重榮就沒想到,或者是乾脆就忽略的是,他手下的成德軍士卒,大多都是鎮州人啊!
雖然士卒的至親不至於被當成饑民南驅,但也有很多是鄉鄰遠親。
聽聞饑民在鄴都北門外,被杜重威殺戮數千,他們並未像安重榮想的那樣要去找杜重威報仇雪恨,反而更加痛恨強行要驅趕饑民南下的安重榮。
入夜,安重榮節度幕府的書記杜英,正一遍又一遍的用清水擦洗眼睛。
因為他害怕彆人看出自己哭過,這被安重榮驅趕南下的饑民中,就有他外祖一家。
作為一個可憐的文人,他當然沒有在全鎮州大蝗災之後保護全部家人的能力。
書記並不是掌書記,掌書記是節帥心腹,書記隻是處理些文書的吏員。
這安重榮代北武勳出身,對於勇悍的兵將當然看中,但對於鎮州本地的文人,就不那麼尊重的,動輒打罵,惹惱了一刀殺了,也是有的。
其實彆說他這樣的小吏,安重榮起兵時,節度右軍馬步指揮使賈章認為以一鎮對抗全天下,殊為不智,勸安重榮罷手。
結果安重榮認為他擾亂軍心,當即命牙兵當著眾人的麵,將賈章錘殺。
連一軍指揮使都說殺就殺,杜英這樣的吏員,哪敢因為家人的事,去求安重榮。
不過杜英不敢去找安重榮,但他敢去找另外一個人,成德軍節度衙內兵馬使趙彥之。
節度衙內兵馬使,是成德軍中僅次於安重榮的第二人,趙彥之是成德軍本地人,也就是鎮州人。
安重榮不過是帶著牙兵來上任的外地節帥,很多時候也還是要依靠下本地坐地虎,因此趙彥之控製了兩萬成德軍中的八千人,算是本地派的豪強。
杜英洗完眼睛後,沒有直接去找趙彥之,而是去了軍營。
這杜英很是讀過幾本書,知道讖言的厲害之處,他滿軍營跑,散播河東有天子氣的言論。
杜英對軍將們說,‘天下間,氣運有定數,河東有天子氣,是以兩朝君王都起自河東。
鎮州狹僻,豈能與河東相比?也不曾有王氣,當今天子起自河東,有大氣運,我等必敗!’
鎮州的兵將們,本來還是願意跟安重榮一搏,畢竟這是五代,兵爺們不就盼望著鬨事嘛,不鬨事哪來的好處?
這萬一成功,安節帥入東京當了天子,大家不就如同河東人那樣,顯貴起來了嘛。
可是安重榮驅鎮州饑民南下,又放縱他們被杜重威殺害,實在有點傷了鎮州兵將們的心。
加上杜英這麼一挑撥,下麵人紛紛認為此次作亂沒搞頭,軍心開始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