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公主曾經眼饞了很久,當下一眼就認出來了,這粒珍珠就是永樂公主說,要出閣時再送給她的那一粒。
“母親,我就說是十五姐知道我們在洛陽過得苦,請天王派人帶我們去涼州過好日子的嘛,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永安公主小鼻子一皺,立刻就留變得喜笑顏開了起來。
花見羞見到張賢存彬彬有禮,麵如冠玉,心裡就安穩了許多,再聽永安公主這麼說,臉上也綻放出了難得的笑意,心裡沉重的負擔,頓時消散了大半。
而這,就正是張昭派張賢存來的原因,王淑妃等人,特彆是許王李從益,他還有大用呢,可不能把他們嚇壞了。
正在此時,和凝帶著李從益過來了,張賢存立刻換上了另一副樣子,他衝著王淑妃施了一禮之後,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過去。
“小子張賢存,拜見和翁,和翁一路辛苦,天王與範侍郎已在霸橋,設宴等候和翁了。”說著,張賢存竟然真的就要下拜。
這給和凝嚇得,立刻也是飛步而至,搶在張賢存還沒一揖到地之前,把張賢存給扶了起來。
“天王竟然遣郎君前來,倉皇之人,如何擔當的起。”
張賢存趁機把住和凝的手,隨後鬆開退了幾步,再次行了一個和凝能接受的肅揖禮。
“和翁拋家舍業,不顧性命自東京,為拯救天下蒼生而來,如何擔當不起?”
“北虜犯境,天下間,也唯有天王能驅逐胡虜,拯救百姓與水火之中,和某做的這些又何足掛齒。”
和凝滿意的把張賢存扶了起來,十來歲的小孩子竟然都會這一套。
看來張天王平日裡沒少上演這樣的場麵,言傳身教之下,才能有這樣的效果。
這種表演,雖然看上去有些假,但卻是一個最直觀的表達。
願意與下麵人表演這種求賢若渴,尊重人才的君王,才真有可能是一個值得投靠的君王。
兩人見禮完畢,張賢存再次上前。
“這位就是益哥兒吧,某之七世外祖乃是大朝讓皇帝,與兄長可有同宗之誼呢。”
說完,張賢存又去拉住了李從益的胳膊,顯得極為親熱。
李從益本來有些畏懼的站在和凝身後,聽張賢存這麼一說,臉上也露出了驚喜的神色。
兩個年歲相彷的少年,一下就留拉進了距離,李從益臉上的憂懼之色,也不再那麼明顯。
短短的十幾分鐘,張賢存表示出來的品質,立刻就打消了王淑妃和李從益的恐懼,又得到了和凝的高度評價。
一行人立刻加快速度,開始往長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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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橋位於霸水之上,乃是八水繞長安之一。
張昭拿下潼關扼守風陵渡後,就命陰鷂子屯集大軍搶修潼關。
陰鷂子又命羅玉兒率兩千精銳,拿下了潼關以東的函穀關,徹底封鎖了進入關中的通道。
做完這些之後,張昭率主力三萬大軍回師屯於霸橋,閻晉率軍兩萬屯於鹹陽。
他們都沒準備進城,甚至張昭都沒讓手下的遊奕騎靠近長安,因為張昭在等一個機會。
按照此時的情況,既然涼國大軍是晉主石重貴邀請而來的,理應馬不停蹄往東京開封府而去,而不是反過來進入長安。
同時比起華州、耀州的慘狀,長安之民在這場席卷大半個晉國的自然災害和人禍中,受到的衝擊是最小的。
因為鎮守長安的晉昌軍節度使安彥威,在後晉此時的一票節度使中,算是一股清流。
此人能力一般,但是不貪不暴,做事很有規矩。
水旱災害席卷長安的時候,他該開倉放糧,就開倉放糧。該打擊囤積,就打擊囤積。
加上這些年長安發展起來之後,附近的武功、新豐、萬年等縣的水利工程恢複了很多。
長安居民在安彥威的治理下,竟然勉強躲過了這次災害。
所以他們對於張昭和涼國大軍,並沒有華州、耀州、涇州、鳳翔府受儘蹂躪之民那麼渴望,反而稍微有些畏懼。
要知道這個時候,軍隊的素質可是一言難儘的,雖然涼國要比其他軍隊好很多,但民眾還是挺害怕。
所以,張昭準備等一下,等一個長安之民主動邀請他進城的機會。
這個機會,就是耶律德光入東京開封府的消息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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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就在張昭得到邀請,率軍入關中,張彥澤將東京開封府糟蹋的不成樣子的時候。
耶律德光終於親率六萬大軍渡過黃河,抵達了東京開封府,石重貴身著白衣紗帽出降。
在出降之前,石重貴還曾去邀請李太後一同出去迎接耶律德光,因為他害怕激怒了這位契丹祖父,而導致性命不保。
不過李太後早已豁出去了,她拒絕了石重貴的要求,堅持不出宮。
石重貴無奈,隻能自己出降。
耶律德光見麵,先是大罵石重貴忘恩負義,再降製廢除石重貴晉國天子之位。
降為檢校太尉,光祿大夫,封負義侯,封地在極為偏遠的渤海國黃龍府,也就是在後世長春市周邊,並且命令他立刻啟行。
著人押著石重貴北上之後,耶律德光鳩占鵲巢,進駐後晉大寧宮。
不過,從封丘門到大寧宮這一段路,直接把耶律德光都給震驚了。
屋舍破敗,四處都有被劫掠和焚燒的痕跡,沿街商鋪,更是無一幸免,城北和城南,竟然還有火光四起。
最為繁華的幾條主要大街,搜刮的連老鼠存糧都沒剩下。
這東京開封府,幾乎成了一座毫無油水的城市!
我光哥震驚了,玩呢?老子辛辛苦苦,就得一座空城?
想了想,耶律德光忽然問向了一眾晉國文臣。
“桑國橋呢?吾這等故人南下,他也不出來迎候?”
人群中跟著石重貴一起出降晉國文臣,頓時臉色怪異。
因為在耶律德光到來的前三天,張彥澤為了搜刮桑維翰貪汙的財貨,竟然直接把桑維翰給殺了,連他們,都是今日早些才知道消息。
站在耶律德光身邊的李崧,敏銳覺察到了耶律德光問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以及耶律德光眼中隱藏的不豫。
他立刻抓住時機出來,叩拜在耶律德光麵前放聲大哭。
“回稟天子,桑國橋已經被張彥澤殺害了,家財也儘數被其搶奪。”
一眾晉國文臣都是人精,立刻明白了這個時機不容錯過,要是再讓張彥澤禍害下去,他們恐怕也都要遭殃。
於是眾人一起跪下,痛斥張彥澤天怒人怨的殘暴。
馮道更是一擊即中,他大呼張彥澤劫掠東京城,積累財貨當不下二十萬貫。
耶律德光聽的眼前一亮,喲謔!這不正好嘛。
殺了張彥澤,不但可以平民憤,還可以名正言順罰沒張彥澤劫掠來的財產。
於是他當即命人將張彥澤收監,隨後,耶律德光在明德殿召集晉國文臣武將議事,並向四方節鎮發出詔令,要求他們到東京開封府來參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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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邊,霸橋,經過十餘天的傳播,契丹人滅晉國,遼主入東京開封府和張彥澤血洗東京的消息,幾乎同時傳來。
對於這種事,沒人能比長安居民更感同身受。
國都六陷天子九逃,這種痛苦,他們感受尤其之深。
也幾乎是一瞬間,長安居民就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了擔憂。
緊接著,一條更為爆炸的消息傳來,由於中原受災,軍不足食,契丹主耶律德光,擬詔關中、山南和淮南三地,各轉運糧米三十萬石,以補軍用。
這其實是純純的謠言,但長安之民可不知道,而且誰也不敢打包票耶律德光以後也不會這麼乾。
更因為在他們眼中,契丹人就是要這樣乾才算正常,哪有強盜進屋了卻不搶劫的呢?
三十萬石啊!
關中剛剛受災,真要轉運三十萬石,起碼要餓死三成的人才行。
於是驚恐中的長安之民,終於不再矜持了,他們紛紛湧向城外,要求涼王主持公道。
但張昭避而不見,全部由郭天策和範質兩人擋駕,托詞是一樣的。
那就是涼軍本為晉主請援而來,今晉主已降,涼軍也就隻能撤退了。
這可不是說說著玩的,隨後,涼國大軍竟然真開始做撤軍前的準備。
這一下,全長安城都炸鍋了,在已經投靠張昭的邊緣李唐宗室耆老李壽齡,郭子儀子孫郭昭,以及長安商賈的推動下,大量的民眾自發出城,到霸橋邊的涼國軍營外哭求。
不過時機仍然未到,張昭還是不出麵,長安民眾沒有見到傳說中的大涼天王,但反倒是深刻見識到了涼軍的軍容和軍紀。
不劫掠,更不燒殺,還待人和顏瑞色,兵卒出營喝酒吃肉必然給錢,讓長安之民,算是大開眼界了一番。
上一次張昭入關中後,乾縣、鹹陽、武功等地的居民把涼軍傳成了天兵天將,長安居民是不信的。
他們認為這是鹹陽和乾縣等地人太沒有見識,不像他們長安爺們見多識廣才會以訛傳訛。
但是這一次,全長安人親自見識之後,徹底服了,他們自己都開始傳播涼軍乃是仁義之師。
第三日,又有消息傳來,說前唐明宗皇帝唯一的子嗣,許王李從益從東都洛陽逃到了關中,並且正在涼王駐蹕之地休息。
對於大唐這個旗號,哪怕是李存勖、李嗣源的這個後唐,長安人還是懷有幾分不一樣感情的。
李從益一到,官紳富戶自發尋找到了剛剛辦完晉昌軍節度使安彥威喪事的安彥威長子,央求他出麵領頭。
全城居民也湊了大量的米糧、肉食、美酒、漿水等犒軍物品,揀選德高望重者,準備大家一起去霸橋,迎涼王和許王入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