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城分水旱兩城,涼國西來,若要直下東京的話,隻能仰仗大河水運之利。
侯留後晉人也,未必可信,為安全計,不如你我二人各據一寨。”
張璉點了點頭,隻是有些為難,按說他是耶律德光派來輔助趙匡讚的,應當讓趙匡讚守蒲州城,他去守水城的。
可是張璉及其手下都是北人,還年少時就被擄到了大漠草原上,是完完全全的旱鴨子,要他去守水城的話,實在有些力不從心。
趙匡讚看出了張璉的為難,不以為意的說道“指揮使何必為難,都是為陛下效力,當不分主客。
就請指揮使撥五百兵於我,你且看住侯仁寶鎮守蒲州城,我自去水城如何?”
張璉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感激的一拱手。
“趙金吾仁義,某家確實不習水戰,就在此謝過了。”
趙匡讚趁機說道“不過這幾天,還是要勞煩張指揮守一下水城。
某麾下兵將,有百餘就是河中本地人,數年未有歸鄉,近日人心浮動,某不得不親去安撫一下,還得安排人把他們的家卷都接過來。”
張璉點點頭,臉上浮現出明白的微笑,趙匡讚的這個要求,看起來合情合理。
都到了河中府,還不讓牙兵與家人見上一麵的話,搞不好是要出大問題的。
“趙金吾儘管去,某家雖水性不佳,但是守個五天十天,還是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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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北平王趙德均的孫子,後唐明宗李嗣源的外甥,從小在洛陽皇宮中長大,素來交遊廣闊的權三代。
趙匡讚雖然與侯仁寶兩相差了八歲,但兩人交情其實一直不錯。
所以對於侯仁寶的為人,趙匡讚摸的還是挺清楚的。
侯仁寶此人,能力隻能說中規中矩,是一個合格的武將世家子孫,不出彩,也不差,性格上有些衝動,但還是能明辨是非。
從東京一路來,由於張璉等人就在身邊,趙匡讚不方便派出信使聯絡嶽父張昭。
到了蒲州城終於支開張璉後,趙匡讚便一邊派人報信,一邊徑直前來拜訪侯仁寶。
河中蒲州的重要性,實際上比趙匡讚給耶律德光描述的還要重要。
自先秦起,關中勢力要出兵中原,蒲州就是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特彆是現在,沿河一帶被水旱蝗三災和人禍打擊,居民幾乎都逃散,很難獲得補給。
那麼依靠黃河水運運糧草輜重,就成了幾乎唯一的選擇。
張昭若是占據了河中,就可以以此為後勤基地,順河而下暴打遼軍。
若是沒有河中,張昭就隻能被堵在蒲州以西,強行啃這個極為險要的黃河要塞。
所以趙匡讚一開始的打算,就不是直接去關中投靠,而是拿下河中獻給張昭。
侯仁寶對趙匡讚的感覺很複雜,因為趙家和契丹人糾葛太深了。
作為代北武勳的一員,自耶律阿保機背信棄義,違背與李克用的約定起,代北武勳對契丹人的感覺就不是太好。
趙匡讚看見了侯仁寶那便秘的表情,嘿嘿一笑也不說話,直接往侯家內宅走去。
“武家姐姐呢?身體可還好?昔年她不是說要將妹子嫁給某嗎?武家幼娘何在啊?”
侯仁寶聞言,卻突然臉色一暗,“你武家姐姐,年初已經去了,跟幼娘一起,老家突發山洪,衝了彆業,屍骨無存。”
趙匡讚麵露震驚之色,半晌都未說話,他看了看侯仁寶,眼中似有淚花在閃爍。
“未知姐姐神位可在?容小弟上一炷香吧,昔年在東京,某貪嘴,可沒少吃姐姐侍弄的飯食,幼娘那時候就溫柔爾雅,有大婦之風,不想竟然遭了這樣的厄運。”
哀傷的氣氛中,兩人的關係突然就拉進了,就仿佛回到了當年一起瞎胡鬨的日子。
侯家後宅,趙匡讚鄭重而哀傷的給侯仁寶妻武氏上了一炷香,隨後臉上浮現出了猶豫的神色,緊接著又長歎一聲,看著侯仁寶說道。
“好叫兄長得知,弟此次來,其實是彆有謀劃的,本想瞞著兄長,但姐姐神魂麵前,實在不忍說任何妄言褻瀆。”
侯仁寶盯了趙匡讚半晌,然後才乾澀的說道“若是來勸愚兄投靠契丹遼國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家父都已經去了東京府,契丹主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難道真要侯家一家老小都到東京被軟禁,才會放心嗎?”
趙匡讚見侯仁寶不像是作偽,心裡就是一喜,隨即裝出有些憤怒的樣子。
“兄長以為某趙美是何人?我雖姓趙,但身上還有後朝明廟陛下血脈,天潢貴胃豈會屈膝胡虜?”
侯仁寶有些摸不準趙匡讚的路數,他遲疑著說道“大郎勿怪,若說你不是來勸某去東京的,哪還有何事?
總不是來要兄長就這三千士卒,起兵反抗的吧?”
趙匡讚似笑非笑的看了侯仁寶一眼,“姐姐神魂麵前,兄長何必問我?難道你真不知道關中已經有變?”
侯仁寶臉色變得極為凝重,他猛的走出門去,將門口的侍衛趕到了院外,隨後才回來看著趙匡讚說道。
“既然是大郎問起,實不相瞞,張王殿下確實派人來找過某,但某父親尚在東京,平素也不知張王有何誌向,是以未曾言語。”
趙匡讚深吸了一口氣,看著侯仁寶說道“某昔年在馬嵬坡下,與張王有過一麵之緣,亦深知張王為人。
其義子信長公,乃是某十五姨夫,更兼張王有一女,雖非血脈,但以長女視之,承蒙看重,許以婚姻。所以張王實乃某之泰山。
天道輪回,王氣流轉,我河東武人的王氣,已被石氏賣國求榮損傷殆儘了。
河東日窮,合該河西王者出。
某泰山雄才大略,更兼仁義之主,麾下雄獅十萬,西涼鐵騎驍勇無比。
遼主堯骨,三下中原,先敗戚城,再敗陽城,於河北倉皇之際,得一橐駝方得活命。
若非杜重威、李守貞輩無恥屈膝,安能入中原?
此後又縱胡騎四處打草穀,惹得四方豪傑並起。
其又軟禁朝見諸鎮節帥,豈能與張王相比?
兄長若能以河中天險投靠涼國,既能救天下蒼生為子孫積陰德,又能高官厚祿福澤後人,豈不美哉?”
侯仁寶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趙匡讚竟然成了河西張王的女婿。
這以前他對涼國來的錦衣使者不感冒是因為什麼?不就是涼國沒有他侯仁寶的位置嘛。
若是獻城了也得不到重用,那他何必冒險?
況且父親和長兄還在東京,他要是獻了城,父兄還能有命在?
但是現在趙匡讚成了張王的女婿,有這層關係再獻了河中,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一個從龍定鼎之功,還跑得掉?
“惜乎父親、兄長還在東京,若是某獻了城,害了至親性命,豈不成了不孝逆子!”
侯仁寶思考了半晌,還是有些猶豫。
“兄長豈不聞忠孝難以兩全?獻河中與張王,驅逐北虜,乃是大忠。又能救下被契丹蹂躪之民,乃是大仁。
若世間英豪都被孝字所困,那誰為國家儘忠呢?
想來侯伯父也能理解,況且契丹主未必就會殺他們。”
說完,趙匡讚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有些複雜的對侯仁寶低聲說道“某之大人,也在東京呢。”
侯仁寶一愣,突然想起來了,對啊!趙匡讚的父親趙延壽,不也是在東京?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突然發現對方的眼睛裡,都閃爍出了‘孝順’的光芒。
這!
既然大家都是孝子,那就沒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