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一直以來雖然地位不高,但故舊親戚滿楚州,屬於軍中的資深地頭蛇。
不出意外的,堂外甥也在跟他談論淮水出現能人言白龜的事情,眼裡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心思變啊!張彥卿知道,這都是江寧的唐天子,在淮南壓迫太甚的緣故。
他自己也正是因為這個,才會想法混去徐州,因為他要親自看一下周國天子的成色。
結果讓他非常滿意,周軍紀律嚴明,戰鬥力強悍,紹明天子禮賢下士有漢高祖之風,天下遲早是周國的,隻要紹明天子不暴卒的話。
張彥卿故作神秘的說一半留一半,把楚州四門都攀談了個遍,然後路過一家酒肆的時候,買了一斤一兩一錢豬肉,這是暗號,可以開始下一步了。
於是當晚,四處又開始有傳言,說周國伐(南唐)朝廷的原因,不是朝廷得了徐州。
而是周天子知道了淮南人民被苛政虐待,因而致書江寧朝廷,要求取消博征和軍田,體恤百姓。
可是朝廷不但不領情,還罵周天子多管閒事,所以周天子才會起大兵,將朝廷軍隊打的全軍覆沒。
這時候身邊就會立刻有人問上一句,‘那是不是明年的博征可以不征,軍田可以不耕了?’
傳播消息者馬上就會長歎一聲,然後翻了翻白眼。
“怎麼可能?周天子是仁義之主,不會隨便攻占他國之土,咱們還是唐國人,明年的博征和軍田照舊。”
到了這時候,周圍本來是來看熱鬨的百姓們,都會急的不行。
這可是亂世啊!周天子怎麼就這麼守規矩呢?彆國的土地,那不占白不占啊!您趕緊發兵打過來算了。
張彥卿繼續在楚州城等,一直等到楚州四野都在感歎周天子怎麼就不來進攻楚州的時候,最後一步就可以執行了。
不過這一步可不是繼續去鼓動楚州之民了,因為繼續鼓動,也鼓動不出什麼結果來。
這些最底層的百姓,不被逼到最後的懸崖,輕易不會拿自己的妻兒老小來賭命的。
而且就算他們要賭命,張彥卿也沒有能把他們完全動亂起來的人手。
他下一步,要鼓動的是把手楚州四門的州縣兵,以及鄉野間團結鄉兵中的孔武有力之領袖,隻有這些人,才真正有能力,也有膽氣出來鬨事。
張彥卿鼓動百姓,並不是要指望百姓出來破家相隨,而是通過百姓的洶湧起伏,將最底層不滿的情緒,傳遞到這些有一定能力,但同樣被壓製的‘能人’中。
這可以形成一種裹挾。
你是甲村的土豪,我是乙村的豪客,我聽聞了周天子的仁義名聲,決定帶著村民一起投靠周國,但是你還在猶豫,或者不想冒險。
那麼我就可以振臂一呼,直接鼓動甲村的村民,一起搞事,當然你甲村土豪的名頭和財產,那就是我的了。
所以,鄉野間的土豪,一旦被這種民情挾裹,不起事也要起事,這就是望風景從的威力,也是張彥卿想要達到的效果。
輿情繼續發展,四月初八,楚州各地開始出現各種祥瑞。
在瓦廟,有人看見一隻白色的狐狸在向著北方叩拜。
三莊誰家的牛,又下了一頭純白的牛犢子。
胥馬莊誰鋤田的時候發現了一窩純白的田鼠,正要打殺,田鼠卻口吐人言,說聖人將至,它是來報信的,求留一命。
誰誰在漕渠邊打魚,誰料驚現大白魚如蛟龍在水中穿行,一息之內就穿行半裡。
最後,有神秘人出來總結,周國承唐德,唐德為土,土生金,周為金德。
金在西,正合周天子起自河西,金尚白,所以這些白色瑞獸,確實是出來迎接周天子的。
周天子就是結束亂世的聖人啊!
這一步,圖窮匕見,不單是楚州,甚至連附近濠、泗、海三州,甚至連更南的鹽城,建武軍(天長)都人心浮動,流言如同春日暖風般,吹得到處都是。
四月初十,眼見火候已到,張雄在鄉間召集手下的弟兄和各處江湖豪客、山賊水匪、鄉間土豪,一起幫助張烈成隱藏已經潛入淮安的這五百多甲士。
張烈成也是大手筆,立刻甩出了錦衣親衛二十個名額,最高已經給到了副千戶,於是鄉間的這些能人們,爭相為周軍效力。
楚州城內的張彥卿則召集全族,以紙為甲,起出庫藏的刀槍埋伏到家中,然後邀請守楚州四門州縣兵火長以上軍官,到家中宴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彥卿摔杯為號,一百多族人披甲持刀闖入。
張彥卿猛地撕開身上的粗麻衣,露出了張昭賜予的銀白色繡飛魚錦袍,跳大桌子上大喝。
“天子仁德,委任某家為楚州刺史,大軍已到城外,願意跟隨者坦右臂,不願跟隨著剁為肉泥!”
這些州縣兵的軍官乾著最辛苦的活,但是好處都被駐守楚州的禁軍拿走,早就心懷不滿,聞言紛紛袒露右臂表示願意起事。
一個步軍都頭稍微猶豫,張彥卿身邊的侄子立刻飛身而出,將其一刀捅死。
張彥卿再次大喝,“天子授命我鎮楚州,偽唐大小官員,作惡者儘皆誅滅。”
這句話的信息量就大了,因為官總是要有人當的,現在的楚州官員如果消失了,當然要人補上,但人多官少,誰能補上這個缺呢?
眾兵將秒懂,立刻從忐忑變為熱情,張彥卿再讓族人抬出三大箱子錦緞,兵將們立刻變成了爭先恐後。
四月十一寅時,楚州東南北三門同時在淩晨打開,南唐楚州刺史、防禦使、禁軍廂都指揮使還在睡夢中,張烈成等就進了城。
己時初,張烈成就率眾攻占了南唐楚州刺史府,南唐楚州刺史以下將官數十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楚州這個淮南門戶,落入了周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