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知道的,章小豹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如今成了瘸子,說不得還已從軍中退役,這該是會如何打擊他這個素有大誌的同鄉啊!
章小豹澹澹一笑,十天以前有人這麼問的話,他一定憤怒又自卑。
但是現在,已經看澹不少了,他沒有回答王進的話,而是指了指那邊李孝逢。
“這人是誰?在蜀中很有地位嗎?”
章小豹知道,能讓王進這樣的精銳百戶,化裝成農夫親自來蹲點的,一定不會是什麼小魚小蝦。
王進遲疑了一下,章小豹咧嘴一笑,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銀魚袋,再從袋子裡麵掏出來了一枚印章在王進眼前晃了晃。
“某家是三十六階武德郎,騏驥院副使,敕命金山宮番上,非絕密可以知曉。”
這其實就是章小豹不在乎一個官職的原因,他已經有了武德郎的階官,位在諸司副使之中。
張周的階官,可比北宋的階官要金貴的多,武德郎已經非常靠前的階官了,隨後可以申請番上禁宮,成為皇帝的身邊人。
“彆晃,某得看清,誰知道你是不是章家二郎。”
王進嘻嘻哈哈的笑著,拿過章小豹的武德郎金印看了又看,滿眼都是羨慕。
章小豹這時,也才看見王進可不是打扮成農夫這麼簡單,而是應該真的就在附近種地來著。
手指上滿是老繭,腿上有被螞蟥叮咬的痕跡,連來拿他金印的時候,放下鋤頭都是小心翼翼的,完美顯示出了一個農夫對農具的珍惜。
章小豹眼眶突然有些發熱,在他看不見的某些角落,那些沒在戰場上來去如風的人,也都在付出著。
“這是蜀國門下侍郎、戶部尚書、同平章事李昊長子,從成都出來的時候,錦衣親衛就盯上了他。
此父子二人是關中人,皆有心向中原之心,親衛都指揮使,石城侯希望能與他們建立起聯係。”
王進核實了章小豹的金印後,低聲說道,章小豹則點了點頭,他回想起了聖人與他說過的話。
‘孟蜀就是皮薄餡大的饅頭,隻要擊破了四周的地利,大軍一旦出現在川西的千裡沃野,就大事可成。
而西川既得,東川的萬州與夔州(重慶奉節)就不能自守,到時候在夔州的寧江節度使所在造樓船、訓練水軍。
如隋滅南陳故事,水軍自夔州順江而下連破江陵、嶽州、鄂州和江州(九江)等,則江南可定。’
章小豹心裡,突然有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他看著王進緩緩說道。
“此人剛剛認親,說不得要把叔父一家接到蜀中去,他叔父李大郎在彰武鎮服役,還是個承信郎,不過品級低了些,也未必完全可靠。
若是能尋一可靠之人跟著回去,隻要李氏父子想要得大富貴,說不定能借機入孟蜀軍中。”
王進到底是乾情報工作的,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輕嘶一聲看著章小豹。
“章二郎,不會是你想跟著去蜀中吧?”
章小豹嘿嘿一笑,臉上第一次泛出了自然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又找到了方向,左手敲了敲有些瘸的腿,頗為感慨。
“我家原本是陽妃穀的牧奴,大母死後都無錢下葬,被人鄙視為嗢末。
如今全家不但歸於祖先血脈還富貴如此,皆是聖人恩德。
某尚未報恩,軀體已經殘缺,不想法做些事,心中總是不安啊!”
王進第一次充滿敬意的向章小豹拱了拱手,“你章二郎忠義,某不如也!若是要如此,需得先嚇一嚇他。”
說完之後,王進拿起農具,就向著剛剛初步取得叔母李韓氏信任的李孝逢走去。
到了李孝逢身邊後,王進一邊放下農具,一邊扯下路邊的野草,擦拭著小腿上的泥漿。
“給事中真是悠閒啊!隻是某家陪你在此種地,種的腰都酸了,不如隨某走一趟,大家明著來可能更好些。”
李孝逢驚呆了,他差點就跳了起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農夫,怎麼會知道他的身份?
嘴巴一張就要否定,但王進已經從衣服中摸出了一塊小小的玉佩,遞給了李孝逢。
“此物可是給事中家中丟失,幸得被某撿拾到了,當物歸原主。”
李孝逢結果來一個,這枚玉佩上刻著一個貞字,正是他長子李德貞百日時打造的玉佩。
本有十枚,但是去年丟了一枚,一直沒找到,為此還仗責了幾個仆役,沒想到竟然落到了這個關中農夫手中。
“尊駕是?”李孝逢後背冷汗唰唰的冒,魂都快被嚇沒了,趕緊對著農夫一禮,隨後問道。
王進高深莫測的一笑,隨後又從懷裡拿出了一塊繡著飛虎的錦緞,輕輕揮動了一下。
李孝逢更是大驚,這特麼的,竟然是周國的錦衣親衛。
好家夥,家裡都被滲透成篩子了吧?看來自己自以為隱蔽,但是估計沒啟程就被盯上了。
於是,李孝逢在叔母李韓氏吃驚的眼神中挺直了腰杆,再次對著農夫一禮。
“如此,就請尊駕通報一聲,就說是大蜀國使臣,給事中李孝逢,請求拜會大周長安留守、京兆尹、譙國公曹元忠公以及關中道大使兼關西總管敦煌陰郡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