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愚夫愚婦,則基本都把無上天當成了佛祖的關門弟子和處理俗物的代表。
“天上天大慈法王,儘知我心,知我何傷。”
郭榮慢慢走了過去,念經的,是一個還未倒下的吐穀渾女子,臉上流出的眼淚,已經被凍成冰條子掛在臉上了。
女子對麵,則是一個句僂著的吐穀渾老牧民,黑黢黢溝壑縱橫的臉上,因為全被冰凍,而呈現出了詭異的冰瑩臉龐,死魚般泛白的眼珠,不瞑目的看向了天空。
女子用顫抖的低聲,唱念著大慈法王悲心咒,仿佛失去了任何的感知一般,讓人心肝顫抖又毛骨悚然。
郭榮又想了起來,河東曆來最是信佛,吐穀渾人更甚,這些年,河東的吐穀渾人,多有信無上天大慈法王者。
更何況,吐穀渾人最後大汗的直係子孫,就是那位無上天最寵愛的義子,還以吐穀渾人祖地青海為封號。
而這場馬上就要發生的逐鹿之戰,無上天又是贏麵最大的,那麼吐穀渾人從牧民到豪酋是怎麼想的,幾乎都快擺到明麵上來了。
鬼使神差的,郭榮手臂一伸,直接把女子如同拎小雞崽一樣的拎上了馬背,隨後向著太原城中走去。
他這次是來請求北平王(劉知遠)增兵的,因為在滏水一帶和他們對峙的閻晉所部,最近至少增加了五千人左右,而且全是驍勇的周國八鎮禁軍,看起來,戰爭已經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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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城,北平王府,劉知遠黑黑瘦瘦的,看起來比一年前蒼老的不少,但眼眸中那股熾熱的火焰,看的李三娘心驚膽戰。
李三娘覺得這股火焰,似乎要將她所熟悉珍愛的一切,都燒個精光。
劉知遠與李三娘的愛情故事,其實也可以算是一對傳奇,後來還被人寫成了戲曲《劉知遠白兔記》。
當然,劉知遠和李三娘的故事,沒有白兔記中那麼美好。
呃其實來說,白兔記也挺殘忍的。
以後世人的眼光來看,劉知遠與李三娘,堪稱這個時代的悲劇之一。
所謂傳奇愛情的起因,也不過是劉知遠這兵油子三十來歲了,還沒個正經婆姨,一日外出,正好看中了李三娘。
可是他又老又醜又黑,還是個沒什麼前途的小校,李三娘的父親哪肯把女兒推入火坑,想來李三娘也是不願意的。
但這可是五代啊!兵爺們肯上門提親,那都是給足你麵子了,既然你不識趣,那好。
劉知遠的幾個兄弟一合計,直接就把李三娘給搶到了劉知遠的床上。
本來這應該是一出悲劇,十六七歲的嬌花,被搶到了一個大她二十歲的粗暴男人床上。
但李三娘幸運的是,劉知遠早就愛慕李三娘已久,相處下來,更被她的聰慧和賢惠給征服,自此對李三娘百依百順,疼愛有加。
也正是在李三娘規勸下,劉知遠拋棄兵油子的惡習開始上進,不到十年就成了堪稱土皇帝的一鎮節度,現在更是有資格逐鹿天下了。
他兩的故事能被後世一再創作,想來也是這個黑暗、恐怖時代中,少見的那一抹斑斕的幸運色彩吧。
劉知遠眼見李三娘頗為擔憂的看著他,平素威嚴的黑黢黢麵孔上,竟然也露出了一點溫暖笑意。
“三娘可是在為某家擔心?哈哈哈!”
劉知遠故作豪邁的大笑三聲,“想我劉知遠起自微末,大小數百戰,無人能敵,且又身負河東人望。
那張鉊不過河西小兒,本是蕃奴,冒稱忠義之後,天下豪傑都是看在眼中的,且起家不過十餘年,無有親族,隻待打殺了他,周國必然土崩瓦解。
三娘就在太原等候,明年此時,某家就接你南下東京,也做一做母儀天下的皇後。大郎身體有疾,且細加照料。”
說完,不等李三娘說話,就大步走了出去。
李三娘怔怔的站起身來,看著遠去的劉知遠背影,淚水已經在眼眶中打轉。
她急走幾步,像是想要喚回劉知遠,卻最終沒有開口,終是倚門而望,繼而輕輕歎息。
“你說自己起自微末,百戰不殆,可那紹明天子同樣是起自微末,連契丹主都被他斬殺,也是百戰百勝呢,這把年紀,何苦再去爭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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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知遠大踏步走進了河東節度使的白虎節堂。
節堂外,眾文臣武將王峻、白文珂、郭從義、史弘肇、慕容彥超、蘇逢吉、王景崇、郭榮等,都在此等候多時了。
你說,劉知遠不知道張鉊的實力有多強悍嗎?
他知道,但他沒時間和張鉊對峙了,因為他等不起。
劉知遠生於唐昭宗乾寧二年,公元895年,比生於乾化二年,公元912年的張鉊,足足大了十七歲。
再等下去,他劉知遠就該去見閻王了。
且張鉊占據河南,土地肥沃,丁口眾多,還有關中、河西、隴右作為後盾,多一日就多一分勝算。
反觀河東,這次大雪災後,再不動作,可能就再也動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