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剛奴一衝到近處,林仁肇拚著挨了他一烏鐵錘,猛然鬆掉長槍加速靠近,隨後左手挾住蕭金剛奴的右手,右手手持的精鋼短矛,則朝著蕭金剛奴胸口的短箭處,連捅七八次。
原來那一箭還是破甲了,隻是蕭金剛奴強行壓下了痛楚,但這次,被林仁肇連續用精鋼短矛捅刺一個地方,很快就支撐不住了。
龐大的身軀隨著林仁肇的捅刺不斷的晃動著,胸口鮮血飛濺下,那粗壯的大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他在林仁肇的挾持中,軟軟的倒下了。
述律平痛苦的看著這一切,短短的半盞茶時間,她就損失了三個百人敵的勇士。
果然她看的沒錯,契丹和中國之間,氣運已經倒轉,王氣在南,中原要出聖主了。
見契丹人沒人敢上前了,薛歸忠策馬到了契丹陣前,對著述律平大聲喝道。
“奉天子詔令,命契丹主去黃羅蓋傘,收白牛尾大纛,步行去晉見。”
如此囂張的態度,立刻就激怒了所有契丹人,他們已經習慣,習慣了這十年,特彆是後晉這幾年對於中原的強勢,黃羅蓋傘和大纛,那是契丹皇權的象征。
怒火如同海嘯一樣的爆發了,所有契丹人,狂吼著向周軍奔湧過去。
然後,他們就像是拍打到了最僵硬的峭壁上一樣。
對麵的二十三員周將是什麼人?
那是張聖人從南到北精心網羅的。
有曆史上北漢的驍將楊業和張元徽。
有後周、北宋的開國猛人趙匡胤和王審琦。
有南唐最後的擎天柱林仁肇。
還有張鉊自己發掘起來的章成和薛歸忠等人。
幾乎是這個時空,年輕一代的驍銳,都已經全副武裝在此,他們一人領著十餘軍校,四五百契丹人哪會是對手。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契丹人的攻勢就停歇了,他們折損數十人,戰場上人與馬,都在痛苦的呻吟。
述律平站在黃羅傘蓋下的馬車上,左手緊緊捏在馬車邊緣,以至於手指全部發白,本就蒼老的麵孔上,顯得更加蒼白。
她最不想看到的情況出現了,張鉊既不會現在出塞進攻,但也不會坐看契丹重振威勢。
這是要一邊容納契丹在塞外繼續當王,但同時又要把契丹的臉麵按到泥水中去,讓所有人都看出契丹是個未塑金身的泥菩薩。
“停手!都停手!哀家願意步行去見紹明天子!”
述律平痛苦的大聲吼道,既然張鉊一定要落了契丹人的顏麵,就沒有必要讓這些可以活著回去的勇士再流血了,把他們留下來鎮壓一下渤海、女真人的反抗也是好的。
趙匡胤抹了一把馬槊杆上的血水,看著身邊的同袍咧嘴一笑,“虜後早這麼痛快,哪用折損數十人。”
王全斌、林仁肇等人,聞言都轟然大笑了起來。
正在此時,中書田課舍人呂胤策馬而來,他身後還跟著一輛用橐駝拉著的大車。
“聖天子有令,準述律平乘橐駝車相見。”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耶律德光在陽城白團衛村乘橐駝跑路的笑話,此時已經傳得到處都是了。
述律平鐵青著臉,幾乎都要昏倒,但她身後的契丹兵將,再也沒有了上前的勇氣,個個都低下頭,麻木的處理身上的傷口,或者救助自己的親人。
眾將見契丹人不敢反抗,直接衝上去將契丹人的黃羅蓋傘與白牛尾大纛砸了個稀巴爛。
隨後隔斷了述律平的契丹護衛,將給這位斷腕太後,形同挾持一般驅趕著向張鉊馳去。
意氣風發中,是對張周,乃至對漢人這個身份,強烈的自豪感。
。
。
而到了用北安州州衙做的行宮中,張鉊倒是沒有對述律平如何了。
當述律平梗著脖子不肯下拜的時候,張鉊還笑著免除了述律平的跪拜之禮。
“伯母彆來無恙,身體可還康健?”張鉊笑嘻嘻的看著述律平。
述律平冷冷了看了張鉊幾眼,又掃了掃屋內的張周精兵強將,驀然長歎一聲。
“果然是英明之主,我兒輸的不冤。難為天子記掛,老媼吃得下,睡得著,再活個三十年問題也不大。”
張鉊親自倒了一碗酒,命內侍送到述律平桌前,“那就好,等吾平定了南方,一定邀請伯母到東京一行,看一看中原風光。”
述律平用僅剩的左手接過酒碗,仰頭就喝了下去,隨後臉上浮現出幾分憤恨。
“看來天子是要先南後北了,老媼一定領著我大契丹百萬健兒,在漠北等著天子。”
“哈哈哈!”張鉊大笑幾聲,“伯母誤會了,漠北自古就是你們這些遊牧百姓的地盤。
遼西早在燕賊亂中國前後就被放棄,如今不屬於中土已經二百年了,朕其實無意如同隋唐之時一樣,再來一次東征高句麗的。”
述律平絲毫不為張鉊的話語所動,臉上一點相信的表情也沒有。
“老媼不過是個塞外老婆子,沒見過多少市麵,天子說的這些,老媼可聽不懂。”
“伯母不相信也在情理之中,其實昔年在渾河邊,朕就對德光吾兄說過,燕雲十六州,自古就是漢地屏障。
中國無有燕雲十六州,就跟人少了一隻胳膊一樣,不論誰為中原天子,勢必都會傾儘全力來奪回的,契丹人不可能長久占據漢地。
可惜德光吾兄一點沒把我這弟弟的話,放在心上,他不但要燕雲十六州,還要做中原之主,如今身死,怪不得其他人。”
述律平心中更是冷笑不已,“照天子這麼說,我兒如果不入中原,就不會身死,河西兵馬也不會入關了?”
張鉊點了點頭,“若是德光吾兄能再把燕雲十六州還回去,那定然是可以繼續風風光光的做塞外之主。
咱們打來打去數百年了,契丹的歸契丹,中土的歸中土,這不好嗎?”
述律平還是不相信張鉊說的話,因為她自己就是一國主宰,深知這種話,那是完全不能信的。
不過張鉊的話,卻是說到述律平心裡去了,因為昔年,她就非常反對耶律德光南下,甚至不建議長久占據燕雲。
耶律德光南下前,述律平甚至對他說“汝今雖得漢地,不能居也;萬一蹉跌,悔何所及!”
眼見述律平默然無語,張鉊也不繼續說了,而是吩咐上酒上菜,開始款待起了述律平和一眾來使的契丹貴族。
酒席上,張鉊語氣和藹,笑容始終在臉上,還頻頻請酒,雖然周國軍將都麵露凶狠和不滿的神色,但張鉊這個天子,好像真的是這麼想的。
酒到酣處,述律平冷眼瞧著,隻見周國的武將們越來越不滿,甚至有些人開始出言挑釁。
但是周主周圍的文官卻不停的在吹捧,吹噓周主消弭兵戈是仁主所為,不求征討海東,那是不重蹈隋煬帝和唐太宗無功而返的覆轍。
述律平正在心裡盤算真假,突然屋外一陣腳步聲傳來,還似有兵刃的碰撞聲。
一票契丹貴族頓時就被嚇得魂不附體,述律平也驀然站了起來,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張鉊。
隻見張鉊臉上神色十分尷尬,一陣紅一陣白,突然間又猛的消失不見,眼神一下就內斂了很多。
他目光幽幽的盯著身側身穿月白色襴袍的慕容信長,隨後又掃向了周圍的軍將。
空氣凝固的半晌,過了好一會,慕容信長才走出去,外麵的腳步聲又響起並逐漸遠去。
契丹眾人頓時心頭一鬆,而後鼓樂聲大作,張鉊又開始麵不該色的招呼眾人酒宴。
述律平內心一陣波浪滔天,隨後又是一股狂喜湧上心頭,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可能找到張鉊不出擊塞外的原因了。
那就是因為武人!
此時的武人,視作亂犯上為家常便飯,搞的比契丹還過分。
聽聞那張鉊在南朝一直致力削弱武將的權力,甚至要廢除節度使,現在看來果然不假。
而且還已經觸及到了武人們的核心利益,張周文武兩派的矛盾,已經很大了,他不出塞,其實是為了壓製內部武人的勢力繼續膨脹。
張鉊不經意間看向了述律平一眼,述律平正好也望向了張鉊,兩個人趕緊心懷鬼胎的避開了視線。
述律平還心裡想著已經發現了張周的大秘密。
張鉊也在心裡冷笑,老子都演到這個份上了,還誑不住你?
老子何止要像隋唐那樣東征高句麗,老子還得去倭國。
而現在嘛,就讓契丹人繼續好好經營遼東、遼西,張鉊等著幾年後去摘桃子就是了。
雖然契丹人肯定會為了避免被張周突襲,而在這些年中把資源更往北邊彙集。
但那就太好了啊!
等契丹人把大興安嶺左右都開發好了,再去摘桃子,那不更好嗎?
我帶英帝國當年就是這麼玩的,自己很少去開發殖民地,等彆人開發好了再去搶,多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