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惠感歎一聲,向著木板上狀若死人的老瞎子李五郎問道“聖人曆來最重忠義勇士,某家得聖人教誨,雖是路過,卻也敬你三分,還有何舍不下的心願,速速道來。”
老瞎子當然不可能開口了,但聽到李存惠這話,眼珠子竟然動了幾下,周圍又是一片哭聲。
張巡檢忍痛站起來拱手說道“李五郎最知報效國家,平日裡生恐後繼無人。”
李存惠點了點頭,張巡檢這大老粗做了兩年巡檢,也學會說話了。
他長長感歎兩聲,看著周圍數百圍著的百姓,刻意的說道“區區一個長征健勇。如何能酬謝功臣。”
說著,李存惠拉起張巡檢一直看著的老瞎子幼子之手,掐捏了兩下。
“汝這幼子,身材確實單薄了點,不過底子不錯,既然是忠義勇士之後,那就跟著某家走吧,先入右羽林衛做個義從。
李存正,你過來,這是咱李氏一族的忠義之後,把他帶在身邊,就如同你的弟弟一般。”
李存惠的話音一落,老瞎子全家都激動的嚎啕大哭了起來,張巡檢也行了一個大禮,“衛國公的大恩大德,李五郎死了也瞑目了。”
親軍,還是親軍中的右羽林衛,跟這個比起來,一個巡檢司長征健勇簡直什麼都不是了。
要進了右羽林衛,日後再沒出息,至少如張巡檢這樣做個巡檢,那是手拿把攥的。
可彆小看這個小小從八品的巡檢,那可是官,是一個地方上的土霸王,放到後世,就是個書記、鎮長、派出所長等等職位一把抓的‘地方大員’。
終於,得到李存惠的親口許諾後,一直強撐著不死的老瞎子,回光返照抓住了幼子的衣袖,隨後緩緩閉上了眼睛,把頭一歪。
李存惠長歎一聲,從懷中掏出幾顆銀餜子,放到了老瞎子長子麵前。
“朝廷的撫恤還得等樞密院和兵部核準才會給付,這銀餜子就當是某家的禮帛。”
老瞎子長子倒是個老實漢子,一看這幾顆銀餜子都有核桃大小了,一個估計能當兩貫錢以上,根本就不敢去接,隻是揮舞著雙手。
“多了,太多了,可用不到這些。”
“讓你拿著就拿著,辦完了爾父的後事,餘下的就用來侍奉老母!”李存惠乾脆抓住這雙搖擺的手,將銀餜子放到了他的手中。
老瞎子的老妻、三個兒子和一個兒媳,感激的再次下拜,臉上失去親人的痛苦,仿佛就在一瞬間消失了很多。
張巡檢也不無感歎的說道“老瞎子這輩子值了,日後李家富貴了,子孫得記他一輩子啊!”
身後僅剩的兩個長征健勇也讚同的點了點頭,他兩雖然年紀比老瞎子小得多,但要選個死法的話,還是像老瞎子這個死去,更值得。
處理完了老瞎子的事,戰死的其他長征健勇的家屬都圍了過來,他們都是沿河堡巡檢司負責管轄的鄉裡百姓,因此來的也比較快。
“給爾等兩個功選擇,一是家中再推舉人來,隻要能過考核標準,立刻補上這長征健勇的缺。
二是某家給你們留下一個手令,好好培養族中子弟,日後要入禁軍,就可以憑手令來找某家。
至於朝廷的撫恤,某也會上書聖人,督促開封府和樞密院、兵部等,儘快核準。”
人群響起了千恩萬謝的聲音,這些戰死的長征健勇家屬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不是沒有撫恤,而是這個長征健勇的名額溜走,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存惠這招,正中他們的需求,當然,我李衛公心思遠比外人想象的細膩。
當他看到有五家人是直接推舉族中壯士出來頂替職務以後,立刻揮手將衛南縣尉招呼了過來。
“將這戰死的五名勇士之子名下財產做好的登記,按照朝廷撫恤製度,春夏秋冬四季,都要派人探問。”
“仆謹記衛公囑咐!”衛南縣尉先是對著李存惠一禮,隨後轉身看著戰死的五個長征健勇遺孤族長。
“撫恤忠義之士後人,乃是朝廷大政,聖人恩德。
某在這裡把醜話說到前頭,哪個狗入的不開眼,敢欺淩忠義之士後嗣,搶奪他們的田產,就等著充軍安西吧!”
幾個族長、耆老趕緊連連作揖,口稱不敢。
做到這裡,已經到了李存惠能處理的極限,但還是有三十幾個戰死的番上義從家屬要安撫。
李存惠雖然不能再給什麼實質性的好處,但是可以做出承諾。
他看著眼巴巴望著他的番上義從家屬說道“爾等勿憂,朝廷的撫恤一定會很快下來。
某現在就上書聖人,至少要給每個忠義後嗣爭取一個入衛所軍的名額。”
“聖人聖明。三郎君公侯萬代啊!”百姓們一片歡騰,戰死忠義之士的家屬也帶著眼淚感謝李存惠。
周圍從遠處趕來的百姓和其他巡檢司兵丁聽聞以後,個個臉上閃動著激動的神色,互相熱烈的交談著,還用羨慕的眼光看著那些忠義之士的家屬。
不提進入親軍、禁軍的好處,就是一個衛所軍,那對莊戶人家來說,都是地位的飛躍。
因為進了衛所軍中,耕牛、農具等生產資料由衛所內部協調,遠比一家一戶乃至一族要豐富的多。
水利設施也有人幫著建和維護,農學技術也有專門的農學博士負責。
最重要的是,衛所軍的賦稅非常低,而且也不用服徭役等,全家隻需要供養一個脫產的壯漢做正兵,再挑選一個做輔兵就行。
這是什麼?這在後世來說,那就是一人進衛所軍,全家有事業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