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東舸怒火中燒,隨著隊正的怒罵,他也咆孝了起來,並且加大了步距,一下子就上去了一大截。
周圍有人卻覺得庾東舸說的對,打北寇呢,怎麼還能貪生怕死的?於是紛紛跟上庾東舸的腳步。
但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有的跟著大步邁進,有的是在裝模做樣,走了兩大步,趁人不注意又改成小步,有人沉默著還是邁起了小步。
王景哈哈對身邊的兒子王廷義一笑,因為隨著庾東舸這一大跨步,原本還算完整的高麗軍陣,立刻就開始了七歪八扭的了。
“讓那些蔑兒乞長弓手出戰,先給這些高麗人來點開胃小菜。”
脫黑答接到軍令,第一個邁步上前,他走一步,敲一下鼓聲,其餘蔑兒乞人才走一步,顯得非常嚴整。
而他們手中的長弓,也跟漢地的硬弓不一樣,弓身更長,箭失長且重。
“蔑兒乞的勇士們,從戰場上拿回榮耀的時候到了。”脫黑答深知,要讓族群獲得尊敬,到更好的地盤上生存,唯有拚死作戰才行。
隨著他的呼喊,數百張蔑兒乞大弓射出了同樣巨大的箭失。
“還有一百多步呢,你這能射到個什麼!”
庾東舸輕蔑一笑,這些北寇太蠢了,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身上有鐵甲嗎?這麼遠的距離,射過來的箭失根本沒多少威脅。
可是馬上,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耳邊哇呀一聲慘叫,一根起碼有三尺多長的箭失從天而降,直接插在了剛才還在怒罵的隊中胸口。
隊正也跟他一樣,穿著一件‘精良’的掛甲,但即便如此,這根箭失竟然直接插穿了隊正胸口的甲,半截粗大的箭杆,如同剛從隊正胸口長出來的一樣。
隊正已經被射翻在了地上,他張開了被鮮血浸透了黃黃牙齒的大嘴,淒厲的向庾東舸慘叫了起來,胸前的甲葉都已經完全變形。
這這從天上落下的來的,到底是箭失和還是投矛啊?
庾東舸差點被嚇傻了,他看著隊中胸口長長的箭杆,突然感到了一陣沒來由的心寒。
噗呲,又是一聲箭失插入肉體的聲音響起,庾東舸的右眼眼角處視線中,突然飛起了一雙滿是泥土的大黑腳。
大黑腳的主人仿佛被一頭瘋牛撞了一下般,竟然四肢朝天被射翻在了地上。
“反擊啊!跑起來啊!”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被一輪長弓射懵的高麗弓手們好像突然醒來了一樣,開始發足向前狂奔。
可就在這時,唰的一聲,隨著王廷義把手一舉,本來呈方陣的安東鎮禁軍突然展開,變成了三排橫陣,士兵手裡拿著的,是漆過的木單弩。
機括聲如同蜂群出巢一般的響起,飛馳的弩箭在空氣中劃過了一片暗銀的亮光,隨後朝高麗弓手奔湧而去。
庾東舸跑在最前麵,他剛把手舉起來想要硬弓射箭,卻突然覺得自己的手有些使不上勁,這奇怪了,平日裡就算引弓十下也沒問題的啊?
庾東舸覺得可能是姿勢不對,他再猛吸了一口氣,但就是這一吸,一陣強烈的腥味迅速擴散到了他的鼻腔,這不是從外麵來的腥味,好像是從他嘴裡來的。
驚恐中的庾東舸把頭一低,這才發現自己胸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插了一根箭杆很短,但殺傷力很高的弩箭。
他平日裡引以為傲的掛甲,完全沒有起到什麼保護作用,直接被洞穿了。
吧嗒!庾東舸視為珍寶的硬弓也掉到了地上,他那雙強壯的手,已經連弓都捏不住了,周圍的哭喊怒吼,仿佛在一瞬間就清晰了起來。
庾東舸拚命的扭轉頭,想要看一眼庾家的家主庾兢,告訴他自己是戰死的。
但就在此時,那種巨大的長箭又從天上落下,噗嗤一聲,穿過庾東舸的脖子,將他釘在了地上。
上千把木單弩和上千張長弓,一個平射,一個拋射,形成了完美的全方位打擊麵,瞬間就將庾兢在正麵布置的千餘披甲步兵給打崩潰了。
而看著這些平日裡耀武揚威的武班和甲士們狼奔豕突的往後跑,柳衣包這樣的征召兵中不知道誰哭嚎了一聲,跑的比他們還快。
庾兢大怒,雖然他也看出來對麵弩箭犀利,但他不能忍受自己的隊伍隻損傷了一二百人就開始崩潰。
雪亮的刀光在陣中亮起,不是周軍在追殺,而是庾兢的親衛在殺人,凡是後退衝擊軍陣的,都毫無差彆的被自己人就地砍死了。
柳衣包眼疾手快,就在馬上要撞到刀口上的時候,順手抓過了一張路過眼前的弓,裝模作樣的往兩邊退去。
而被他搶走手中弓的漢子,被人流推動著繼續往前,手還在指向柳衣包要說什麼,隨後腦袋就飛上了半空。
庾兢親自策馬到了最前排,將剛剛臨陣退卻被斬殺的幾十個人頭扔到了兵將們麵前,“這次兩翼主攻,再有退卻者,殺全家!”
這些人大多都是庾家部曲,庾兢說殺他們全家,就一定能殺了他們全家,這種威脅下,形勢立刻就穩住了。
庾兢的打算很簡單,你人少但是弩箭多,那他就擺出強調兩翼的鶴翼陣進攻。
這種陣型更加形似螃蟹張開了兩支大鉗子,中間是舉著藤牌的肉盾,真正的殺招則是兩翼迂回過來的精兵。
這樣做可以迷惑將敵軍,將弓弩吸引到中間肉盾去,就算沒吸引過去,也會因為弩箭是列陣平射的,射鶴翼陣的兩翼,殺傷力就會下降很多。
高麗人的甲胃質量要差上很多,但同時也代表著他們負重較輕,因此庾兢的鶴翼陣展開的很快。
無數啃了一個蜂蜜梅子飯團的高麗棒子們穿著草鞋,在此起彼伏的嚎叫聲中,展現了他們民族的真正的特長腳板跑的都快飛起來了。
王景冷笑一聲,立刻讓兩翼的騎兵出擊,對付鶴翼陣這種靠兩翼迂回,但是無法形成方陣的步兵,最好用的就是騎兵。
庾兢也在遠處摸了摸他頜下的胡須,隨後把令旗一揮,他有兩千馬軍,對麵最多有五百,等的就是對麵馬軍出動,他正好進行反製。
看起來好像是王景棋差一著,但實際上要是王景隻有這兩把刷子,他就不配成為遼陽郡王霸府下眾將之首,也不值得英國公主李氏親自出麵招攬。
“變陣,讓蔑兒乞人出擊!”王景早就想好了對策,最外麵的五百安東鎮強弩手很快外麵變陣為八字形,將中軍護住。
同時九百蔑兒乞人放下長弓,突然上馬手持馬弓,也變成了騎兵。
這個變化,讓庾兢猝不及防,要是不管的話,他的兩翼就會被這近千騎兵給衝散。
於是他隻能讓身邊僅存的三百庾家核心部曲也上馬,趕快去攔截,不能讓北寇將他的鶴翼給衝垮。
隻是這樣一來庾兢身邊的人,隻剩下了幾百步卒,沒有了騎兵保護,真到關鍵時刻,步卒不一定能及時護住他了。
高麗中軍,柳衣包等又被組織了起來,而且這次他們人多勢眾還有藤牌保護,對麵似乎也沒多少弩箭和長弓射來,頓時讓他們本又低落的士氣起來了不少。
而抵消了周軍弩箭的優勢,畢竟高麗軍四倍於王景軍,長槍互捅什麼的,人數多還是很占優勢的,一時間竟然打了個勢均力敵。
王景就在最高處,一隻眼睛盯著沙漏,坐看高麗人三麵圍攻。
一直到足足打了一刻鐘,高麗人又死傷了數百,前排已經打不下去,準備換後排上的當口,王景大喝一聲
“趙思綰,該你們上了,衝垮這些高麗人!”
趙思綰等早就躲藏在寨門內多時了,此刻聽到王景的召喚,他立刻一躍而出,後麵跟著他那些連跑邊哇哇大叫的吃人大軍。
正麵對抗的平東鎮甲士也立刻讓開道路,讓他們這些戴罪的瘋狗去把敵人衝垮。
庾兢已經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了,北寇人少,就是靠車輪戰也能把他們給耗死。
可是就在這個他鳴金示意前排後退,後排準備上前的當口,趙思綰帶著乞活郎衝到前麵來了。
他們在趙思綰的帶領下,集體發出了滲人的嚎叫,隨後將手裡的短柄斧、手矛、石錘等投擲武器猛地擲向對麵。
短柄斧呼嘯著在空中旋轉,巨大的石錘和穿透力極強的手矛在這些猛人的投擲下,產生了極大的破壞力,高麗人應聲而倒一大片。
而就趁著這個小小的空缺,呈豬突樣衝鋒的趙思綰等人直接就紮了進去,隨後就開始大砍大殺。
高麗人連掛甲和短甲都不多,怎麼經得起身穿布麵鐵甲,按照蔡賊方式練兵的乞活郎衝擊。
彆看趙思綰等人隻有一千人,但可都是殺人的老手,在他們的突擊下,高麗中軍四千多人,被打的連連後退,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庾兢急的團團轉,鶴翼陣兩翼打不動,中軍又被打退,搞不好馬上就要崩啊!
隻是他沒看見,自從身邊的騎兵被派出去之後,王景就盯上了他。
“賊奴!某家特來取你性命!”王廷義大喝一聲。
原來,他趁庾兢觀察戰場情況太過關注的時候,已經率百騎繞過高麗人視線,從側麵插到庾兢周圍了。
庾兢隻覺得渾身一麻,心情由焦急變成了恐懼,身邊的親將大聲招呼著讓沒有著甲的步卒趕緊過來列陣阻擋。
這就是步卒不能單獨保護主帥的原因,人不可能長時間披甲,不披甲則戰鬥力會成倍降低。
若是騎兵的話,他們會在外麵大範圍警戒,不可能輕易讓人摸到近處。
同時還能立刻就能分出一部分人攔截,然後一部分護著主帥跑到安全地帶。
有他們這一耽擱,步兵就已經披甲完全,足以護衛了。
王廷義手下的一百騎兵都紅眼了,這可是萬軍中取敵將首級的啊!
這樣的功勞和威風誰不想要,在這狂飆的腎上腺素支持下,他們每個人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急速射出了大量箭失,沒有披甲的高麗步軍被接二連三的射倒在了地上。
王廷義等驃騎兵很輕易的就從已經瀕臨崩潰的步兵陣中,穿了過去。
此時,庾兢正被幾個家將推到馬背上,馬兒還沒跑起來呢,王廷義就已經到了,他手持長槊,蓄力良久,從背後一槊就庾兢打的腦漿迸裂!
王昭在遠處睚眥欲裂,他完全沒想到,這一仗竟然打成了這樣,他以快兩萬兵攻對麵五六千人,結果竟然連主將都被殺了。
不怎麼懂軍事的王昭,還想命樸英規等率騎兵衝上去挽救戰局,但老將薑弓珍已經知道了厲害。
他趕緊讓人護著王昭往後退,同時讓已經集結起來的步兵緩慢上前接應。
果然,平東鎮的驃騎也早就殺散了庾兢的騎兵,在周圍埋伏,隻要王昭敢將他身邊的數千騎兵放出去,他們也不介意讓王昭嘗嘗庾兢的待遇。
而眼看王昭被薑弓珍護衛著退到了安全區域,都虞侯張建雄大吼一聲,返身朝臨近崩潰的庾兢所部殺了過去。
那邊,薑弓珍親自將大的牙門旗立在了一處山坡處,命高麗士兵緩慢向前大聲呼喊接應。
這位老將還是很有水準的,他知道對麵北寇人少,不可能立刻造成大量殺傷,隻要他這裡結陣緩一緩,就還能將大部分接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