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借著石見銀礦的東風,大力推進航海、火藥、爆破等技術發展,以及將朝日、蓬來兩省徹底拉進中原經濟圈,也是張聖人看重的。
確實,在這兩個對於國家和民族都有極大推動作用的大戰略麵前,區區一年百來萬貫的收入,就顯得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但對於慕容信長的燕藩國來說,每年就算多十萬貫的等值白銀,種種工序再製作成銀鋌之後,至少也有十幾接近二十萬貫的收益,那就很不少了。
曹三娘子看了兒子一眼,麵色有些嚴肅的說道“這個為娘去協調,甚至可以為你增加一成的分潤,但這是有條件的。
你要是一年隻要求多幾萬貫的稅收,這不難,你父親肯定舍得給,但是要想多得一些,蓬來島就有可能要舍出去了。”
蓬來島就是曆史上的日本九州島,要是舍出去了,慕容信長控製下的蓬來行省就隻剩下方丈島(四國島),但慕容信長澹澹思考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看到兒子沒怎麼思考就同意了,曹三娘子才接著說道
“你四弟今年已經十二歲了,但聖人依然身體相當強健,從春到秋,無論酷暑還是嚴寒,阿娘從未見到他有過病痛,身體好的真就像是神佛一般。
這對於朝廷、對於天下都是好事,但對於你四弟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這代表了三十年甚至四十年的苦熬啊!”
曹延鼐口中的四弟就是現在沒有太子之實,但是在當做太子培養的皇四子張賢景。
慕容信長感同身受的歎了口氣,他以往其實也想過,能不能改姓張,然後當太子的可能。
但就在這個念頭升起的一瞬間,立刻就被另一件事給直接粉碎,從此再也沒有想過。
那就是他慕容信長與養父張聖人,可就隻相差七歲!
現在看來,當時壓下心中這個渴望是正確的,彆說隻相差七歲,就是相差了二十一歲的四弟張賢景,也極大可能難以撐到繼位了。
慕容信長低聲問道“蓬來就是十九姨為四哥兒選的退路嗎?”
曹三娘子點了點頭,“沒錯,延禧已經決定了,假如到了二十五歲以後,事情沒有什麼轉變的話,她就會上書聖人,請求將景哥兒封到蓬來。”
“也好!”慕容信長深深吸了口氣,“倭國雖然被分為了兩個省,但內部還是很封閉,有孩兒在這肯定不會出什麼問題,但後來的子孫會怎麼樣實難預料。
若是四哥兒能到蓬來就藩,就如同在倭國開了一口,或許後世能救慕容家子孫一命。”
曹三娘子欣慰的看著慕容信長,“我兒不愧是聖人看中的好孩子,看到你如此清醒,阿娘就放心了。”
慕容信長咧嘴一笑,“那是,信長兒可是耶耶手把手教出來的。
個人吃一點虧,卻可以讓國家、民族得益,順帶還能為後世子孫消災解難,何樂而不為呢。
阿娘回去的時候順便還替孩兒問問耶耶,孩兒想百年之後,就讓虎頭姓張吧。
日後當形成慣例,孩兒後嗣中,繼承朝鮮郡王和燕國大王的這一支都姓張,宗室旁係姓慕容。”
曹三娘子眼中含淚的點了點頭,她心中最大的擔憂在這一刻,終於完全消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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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如墨的天空之上,閃電撕裂猛然撕破了這天地。
一道絢爛的電光從九天之上,猛然竄到了遠處那仿佛是天地儘頭的洋麵上。
這道人眼中久不散去的白光,就好像是在指引信徒前往彼岸一般。
“賊尼瑪,賊尼瑪,光打雷不下雨是吧?光打雷不下雨是吧!要渴死老子是吧!”
船首波濤起伏之處,一個幾乎赤裸的壯漢仰頭向天怒吼。
他兩條粗壯大腿如同生根了一樣不管船身如何搖晃,都穩穩的釘在了甲板之上。
罵著罵著還不解氣,壯漢猛地拔出了一直插在船舷的長铩,隨後單手將這十幾斤重的兵刃指向天空,數尺長的鋒刃,被閃電映照的閃閃發光。
“賊尼瑪!你這驢入的老天再不下雨,耶耶就把你給捅漏!”
赫連海龍如今曬得跟昔日的搭檔閻昆侖差不多了,嘴唇已經乾枯成了鉛粉一般慘白,上麵深一道淺一道布滿了龜裂的瘢痕。
他用儘全力扭頭看著已經氣若遊絲的慈賢法師,臉上因為極度的痛苦顯現出了幾分神經質的癲狂。
他看著昔日自己最崇拜的法師,嘿嘿低笑著,聲音仿佛是從海底傳來的一般詭異。
“法師,趙思綰他瘋了,他要去捅老天的腚眼呢,嘿嘿嘿嘿!”
噗通!有人在這詭異的笑聲中被嚇得跪了下來,渾身開始了不停的顫抖。
這不是被赫連海龍的笑聲嚇得,而是因為趙思綰那象征著死亡的三角眼正看著此人。
這艘船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為什麼在大家馬上就要死的時候,這癲狂的家夥還能有力氣怒吼,因為他在吃人!
吃人麼,其實也不稀奇,這船上八十八人中,三十九人都是趙思綰從乞活郎中帶來的,他們多多少少都是吃過人的。
但能吃到現在還能如此生龍活虎的,就隻有趙思綰了。
這一路來,因為柴火的短缺,眾人起碼吃了半個月的生食了,從生肉到直接從海裡打上來的生魚,所有東西都是生的。
渴了魚血伴著快要發臭的水喝下去,餓了直接抱著活魚就啃。
吃著吃著,有人牙齒開始脫落,眼珠凸出,有人渾身潰爛直到全身沒有一塊好皮,有人上吐下瀉,高熱昏迷,在驚季和抽搐中失去生命。
隻有趙思綰,他什麼事都沒有,喝魚血吃生魚比狸貓還熟練。
而跟他一樣選擇用最簡單辦法解決問題的手下,很快就相繼開始莫名其妙的發瘋,甚至直接從船上跳下。
到現在,選擇跟趙思綰一樣‘省事’的家夥,已經隻能下他一個人了。
就在此時,隨著趙思綰的轉身,一道更粗壯的閃電再次劈開了天空,隨著而來的,還有巨雷響徹天空的轟鳴聲。
赫連海龍突然感到了臉上傳來了一陣輕柔的撫摸,他猛然睜開了眼睛,把手身向天空。
濕潤的感覺隨著傳來,赫連海龍伸出舌頭,在空氣中舔了舔,不苦不澀也不鹹,不是濺起來的海水,而是真的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全船三十餘人好像一瞬間就活過來了一樣,他們從船隻的各個角落鑽了起來。
赫連海龍還看見好多他原本以為早就死亡的水手,也出現在了甲板上。
所有人全部一個姿勢,那就是仰起頭、張著嘴看向天空,像是享受著雨水滋潤的植物一般,貪婪的吮吸著並不大的雨點。
突然,一陣大風吹來,就像是有人猛地在戰船後麵伸手推一樣,原本跟著滄溟之水不緊不慢行走的戰船,箭一般向著極東奔去。
隨著風來,大雨也隨之降落,就連枯瘦至極,氣若遊絲的慈賢法師都活了過來。
“那邊是什麼?那邊是什麼?好像是山!好像是山!”大風大雨中,攀爬到桅杆上的水手瘋狂嚎叫了起來。
轟!閃電再次照亮天空,猛然間,在極遠處,層巒疊嶂的高山,蒼勁黝黑的海邊絕壁,是如此清晰,仿佛是剛剛飛過來一樣出現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到了,到了,東勝身洲到了,東勝身洲到了啊!”赫連海龍狂嚎一聲,眼淚順著雨水到到處飛濺。
無數人撲向船頭,然後哭嚎著擁抱到了一起。
三個半月,三個半月,足足一百天啊!他們終於到了,終於找到了東勝身洲。
“無上天大慈法王儘知我心,知我何痛,知我何傷,憐我多難,為我指一切法。”
響亮的頌唱聲響起,聲音特彆的響,以至於都蓋過了眾人的歡呼。
赫連海龍回頭一看,唱念這大慈法王悲心咒的,正是他以為快要圓寂的慈賢法師。
但看此刻,慈賢法師除了須發差點掩蓋了模樣外,哪還有一點瀕死的模樣。
相反唱念經文起來聲音極為雄亮,好像比他們所有人都還健康,那包裹住了整個腦袋,虯龍盤繞一般的須發,更讓他充滿了神秘的威嚴。
赫連海龍他們當然不會知道,天竺有一門名叫yug的苦行龜息大法,能讓人如同龜鱉一樣氣若遊絲、不行不動,以此極大降低消耗。
他們隻覺得果然是無上天在指引著他們,當東勝身洲在眼前之時,連瀕死之人都複活了。
“降半帆,瞭望手趕緊尋一塊海灣,不要讓船撞上絕壁,點梨花槍焰告訴後麵的船,讓他們跟上!”
一瞬間,赫連海龍就恢複了所有的活力。
東勝身洲,終於到了,隻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看到已登佛國的延壽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