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擰著手上的扳指,目光深沉看著外頭,似乎總想起如懿一連串的不好。
比如在三哥的選秀上出虛恭,那時候自己還年輕,甚至對青櫻此舉表示叛逆的讚賞。
可如今想起來,簡直是快把自己的臉丟儘了。
“兒子知道嫻貴人舉止不當,慧貴妃病重,永璜肯定會去安華殿祈福,到時候彆再和嫻貴人撞上,起了齟齬。”
想到嫻貴人養過永璜,皇帝就一陣頭疼,那時候如果不是琅嬅發現得早,不知道永璜要長成什麼樣子。
然而太後倒是目光驚奇,略略看了皇帝一眼,點點頭表示認可。
“那你就帶上嫻貴人一起吧,好歹她姑母也是先皇後,就是不知道……”
太後想說,如懿還記不記得她那個疼她的姑母,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嘴角笑了一下,撫了撫手上的佛珠。
“罷了,一切聽皇帝你的就是;此次東巡,可確定要帶上皇後,純妃和永璉一起去?”
太後頓了頓,嘴角勾著嘲諷。
“還有嫻貴人。”
弘曆點點頭,不假思索。
“兒子也想帶您一起去的,所以來問問您的意見。”
太後搖搖頭,把手上的佛珠放在一邊,接過了福伽抱過來的貓兒,放在懷裡慢慢撫摸。
“哀家就不去了,東巡山高路遠,哀家一把年紀,還是留在宮裡,照顧照顧皇孫們。”
皇帝不置可否,眼中也有一絲父母天倫的笑意,含飴弄孫,多麼美好的詞。
“隻是此次東巡,皇後還懷有身孕,皇帝你可要多顧著點皇後。”
太後忍不住提點了一句,永璉還好,遇上了神醫,現在身子一天比一天健壯。
皇後愛子如命,如果這個孩子掉了,怕是要恨死皇帝了;而弘曆也點點頭,眼中也有些擔憂,很快化解為歡欣的笑容。
“兒子當然會注意,老天眷顧,讓兒子再添一個嫡子,兒子也想好了,如果是皇子,就叫永琮,如果是公主,就讓皇後自己起名。”
他眼中都是溢出來的歡欣和疼溺,仿佛琅嬅的身孕是讓他歡欣一輩子的喜事。
然而這會兒的琅嬅卻坐在曦月床前,眼眶都紅了不少。
她二人緊緊握著手,曦月的眼神不複從前的眼波流轉,似是黑曜石般光彩奪目。
“你寬寬心,總是這樣傷神,可怎麼好,剛才皇上也來了,說要讓齊汝給你治病,你……”
琅嬅說到這兒,像是不忍心再說些什麼,低著頭,有些無奈。
她想起來那會兒曦月詭異的寒症,便知道齊汝有問題;隻是齊汝是太醫院的院判,也是皇上太後器重的老太醫。
總不能套上麻袋扔護城河裡。
曦月像是看出琅嬅的心思,努力往前坐了坐,繁複花紋的錦被有些掉在了地上,被琅嬅快速撿起來,給曦月蓋回去。
“我還沒這麼嬌弱呢,今兒起來,臣妾還能彈兩曲,皇後娘娘彆太擔心了。”
曦月看了一眼鳳頸琵琶,上頭灰蒙蒙的白玉留著指痕,平白像是幾滴淚,烙印在上麵,無聲地彈奏一曲高山流水。
“永璜呢,這孩子,也不知道跑出去乾什麼了。”
曦月的眼神注視著門口,帶著些希冀和渴望;琅嬅拍了拍她的手腕聊以寬慰。
“永璜肯定一會兒就回來,倒是你,也得學會放一放孩子了。”
琅嬅想拉回曦月的注意,素練卻打簾進來,忐忑看了一眼皇後和貴妃,上來幾步行禮。
“皇後娘娘,傅恒大人奉旨來看您了,您……”
曦月的眼神有些豔羨,沒有光彩的眼睛裡都染上了希望的光;琅嬅知道曦月也是思念家人了,心裡一動,慢慢取下了手上一枚戒指。
“來,曦月,把這個戴好。”
琅嬅取下的戒指有些普通,然而樣式十分精美;但是曦月的手有些蒼白,戴上去也隻是顯得更加蒼白無力。
曦月想問問這是什麼,琅嬅卻往她麵前坐了坐,一隻手搭在曦月的肩上,輕輕捏了捏。
“這是我嫁入淺邸時,從娘家帶去的陪嫁,也是我額娘從佛寺裡起來保平安的。”
琅嬅溫柔笑著,又握著曦月的手。
“我風平浪靜了小半輩子,可見這枚戒指也是有用的,今兒我把它送給你,讓它也保佑你,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曦月想把戒指摘下來,然而琅嬅摁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動作;目光炯炯看著她。
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落下來。
“曦月,咱們一起過了小半輩子,什麼風浪沒見過,這次東巡,我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