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元狩元年春二月
一輛寬敞精致的車馬緩緩行在長安東市街頭,在子夜醫館門前停了下來。下得車的眉宇軒然的男子,一身玄色織錦深衣,負手而行,雖然不著痕跡,但內斂的尊貴,還是讓每個路過的人都停步打量。
“公子,”楊得意笑道,“夫人就在裡麵呢。”
劉徹頷首,看著醫館內川流不息的人群。這些年來,子夜醫館在大漢的名氣漸盛,前後坐堂的大夫,都是一代國手。收的醫緇對平民來說又不算太貴,尤其到了蕭方手上,蕭方救世醫人情懷,連最徹阿嬌訂的日醫十人的規矩都慢慢打破。漸漸的,前來求治的人就隻能在醫館之前排起長隊,守上一天一夜也無所怨言。
而此時,蕭方皺了眉,正為當前一青年診脈。那青年一身淡青深衣,華服美飾,看的出尊貴,但麵色焦黃,顯然身體不佳。
“蕭大夫,”青年身邊的老者道問道,“我家少爺如何?”
蕭方略抬了眉,搖首道,“暫時不妨,但公子若是再不用心調養身子,恐怕三年之內,大病將至,危及性命。”
老者麵上便浮現出憂慮神情,向蕭方躬聲道,“還勞蕭先生幫幫我家少爺。”
“希叔,”青年含笑道,麵上卻不是那麼在乎,“你不要那麼擔心啦,”斜著眼睛看著蕭方,漠然笑道,“聽說蕭先生是我大漢第一名醫,不知是否屬實?”
蕭方便一怔,謙遜道,“方無能,如何敢當這樣的名聲?雁兒,”他回身喚道,看阿嬌放下手中竹簡,望過來。
“你為這位公子診一診脈,看看是否能看出什麼?”
青年眉一揚,欲待發作,卻見了陳阿嬌清豔的容顏。一怔,便說不出話來,隻覺得很是熟悉,卻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陳阿嬌今日來子夜醫館,自是不能穿的太華貴。青衣素服,若不是發髻妖嬈,幾乎便是個男兒裝束了。劉堂縱然見過,又如何想的到昔日大漢朝第一女子,堂邑翁主陳阿嬌會以這樣的裝束出現在一家醫館?
阿嬌便伸手便觸脈,初入手隻覺脈象一絲也無,顰眉刹那,方移動手指,在脈下一寸處再試,果然一絲凝澀的脈象顯現出來。
竟是千人裡也難得一見的斜飛脈。
“脈凝而不鬱,澀而不散,似乎心有鬱結而無法反散。寄情於酒,漸至傷肝。”陳阿嬌抬眉看向蕭方,嫣然道,“師傅,我說的對麼?”
醫館外,劉徹負手進來,淡淡道,“蕭先生果然好醫術,調教出來的徒弟也極具功底。”麵上沒有表情,繞是伺候在他身邊多年的楊得意,這一刻,也看不出他的喜怒來。
陳阿嬌一怔,便覺得手下脈象一滯。不由留心去看青年,卻見青年麵上含笑,並無半分異樣。
蕭方眸微微一暗,頷首致禮,道,“劉公子。”
劉徹望向阿嬌,淡淡道,“你出來也久了,該歸家了。”
陳阿嬌無奈,輕輕頷首,微笑對蕭方道,“師傅,徒兒先告退了。”
出了醫館,劉徹攙著阿嬌上了馬車,感覺阿嬌微微一僵,卻沒有反抗。
“皇上,”車前,聶蒙輕輕道,“回堂邑候府麼?”
“不,”劉徹搖首,道,“在長安城走走吧。”
聶蒙領命,便架著馬車在長安大街上緩緩走過。
陳阿嬌不由意外的看了劉徹一眼,看來,他亦發現了不對。心中微微歎息,這果然是個極精明的主兒,若非剛才她正在診那人的脈,想來竟連她也未必查覺的到。
漸漸行到僻靜的地方,果然,有一隊黑衣人從簷上街角竄出來,圍住車馬。
為首的黑衣人抽出長刀,肅殺道,“劉徹,你便留下命來罷。”
車內,劉徹冷笑,薄唇勾起了一個肅殺的弧度。
“這些亂臣賊子,總是殺不儘的。”他冷冷道。
車前,聶蒙揚起頭,扔下鬥笠,揚眉冷笑拍掌。街尾便衝上來一隊期門軍。“襲擊皇上,是誅九族的大罪。這些逆賊,一個都不要放過。”“聶蒙冷道。
陷入如此不利的境地,黑衣人卻沒有半分膽怯退縮,為首者仰天長笑道,“我早該想到,在未央宮裡高高做著的皇帝,怎麼可能真的帶這麼些人就出來。”
“太子殿下,”他的聲音漸漸慘然,“屬下今日拚得一死,也為你手刃劉徹,慰你在天英靈。”
車內,劉徹的麵色變了。
劉徹在位近二十年,春秋鼎盛,朝臣對兩位嫡皇子也相當猶豫,持觀望態度,所以至今並未立下太子。
那麼,黑衣人口中的太子,隻能是漢景帝的第一位太子,劉徹的哥哥,阿嬌的表哥,險些嫁於的人,栗太子劉榮。
當年,正是如今的王太後和館陶大長公主劉嫖聯手,將劉榮拉下太子之位,貶為臨江王,後在藩地死去。
正是這樣的因由,締結了劉徹與陳阿嬌的婚姻。
臨江王劉榮死去之後,景帝念及父子之情,到底有些傷心,沒有牽連他的家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