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恨!
元狩二年六月中,冠軍候霍去病自請再次出擊匈奴,與公孫敖率騎兵數萬,出北地今甘肅慶陽西北北上,兵分兩路進擊匈奴。
六月末,劉徹帶著南宮長公主,陳皇後,皇長子,悅寧公主以及東方朔,司馬相如等赴甘泉宮避暑,未央宮裡皇後獨尊。
劉曇在車上放下簾子,看著長安城越來越遠,回頭問道,“這位司馬夫人,是什麼樣的人物呢?”
因為悅寧公主拜師的緣故,司馬相如攜著卓文君一同上路,以期在甘泉宮避暑之際,亦可不落下劉初的功課。
阿嬌嫣然一笑,心中卻忽然念道,這司馬相如可否對卓文君為帝女師的身份,懷著隱秘的更與皇家親近的希望,從而在宦途再上層樓?
司馬相如,從來便是個醉心權富的人吧。
“卓文君本是蜀地聞名的才女,夫婿早喪,守寡在家。司馬相如心存愛慕,做客卓家之時,鼓琴唱一曲,《鳳求凰》,歌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文君在簾後聽見,心遂生知己之感,二人相約私奔,在臨邛開酒肆謀生,文君當廬賣酒,一時傳為佳話。”
劉曇含笑聽了,悠然神往,歎道,“倒真是一對妙人兒。”
“阿嬌,”她輕輕望過來,眼中含有深意,“你……可怨徹兒?”
陳阿嬌心中一澀,回身不答,卻道,元朔三年,皇上下旨命司馬相如為官,通西南夷。司馬心日高,便漸漸生了異心,做書於文君,‘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千萬’,曰無億(憶),欲納妾,文君傷心欲絕,但心誌堅韌,寫詩道,‘皚如山上雪,皎若雲中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劉曇動容念道,“如此聽來,司馬夫人倒真是個聰慧烈性的女子……那麼,你還是怨的了。”
一腔真心遭到錯待,誰能含笑看了過去?卓文君寫白頭吟,寄數字詩,司馬相如到底還是文人,有幾分良心,遂將那納妾之意,生生絕去。劉徹卻是君王,其心狠之度,比司馬相如決絕的多。當年,阿嬌重金求得司馬相如《長門賦》,淒淒哀婉,將自己心剖了一遍,還是不能換得劉徹回頭。
喜心厭舊的男子,寫出的《長門賦》,那麼淒美,到如今,阿嬌卻再也不肯看,就仿佛,是對自己前半生命運的嘲笑。
金屋藏嬌和鳳求凰,本就是,天底下兩個最大的笑話。(討論區某書友的觀點,借用下)
劉曇看著阿嬌麵上淒怨的神情,回想起自己成年即遠赴大漠,氈帳啖肉,風刀雨劍,不由也觸動傷心,險些落下淚來,忙回過頭,看著窗外的農田桑陌,強笑道,“不提這個了,我在大漠多年,如今再看這大漢的房屋田陌,竟有些陌生了。”
物是人非。
到了傍晚,宮車終於停在了甘泉宮前。下了車,便看見雄偉莊重的甘泉宮。
甘泉宮,位於長安周邊代郡郡內,甘泉山南麓。宮周十九裡,宮殿樓觀略與建章相比,百宮皆有邸舍。是漢初君王僅次於未央宮的重要活動場所。劉曇與阿嬌幼年時皆隨著竇太後來過。而阿嬌,更是在封後後與劉徹冷戰時,長時間獨自居住在此,對此地的一草一木,比未央宮還要熟悉。
甘泉山出甘泉,引入宮中,便得浴池。
一天的車馬勞累,阿嬌沐了浴,便回到泉吟殿。泉吟殿乃是甘泉正殿,帝後居所,其中有兩個小殿,左殿稍大,為帝殿,右殿為後殿。阿嬌看著泉吟殿裡熟悉的擺設裝置,悉與前同,似乎從她離開後,再也沒有人入住過。梳妝台上的菱花銅鏡,鏡角尚有一道劃痕,映出她的容顏,有些模糊。
本來,以她如今的身份,已不能住在這裡。但是,既然她不提,劉徹也不說,宮人便裝聾作啞,一切如舊。
其實,一切早已回不到當初了。
簾外,宮人屈膝參拜,“參見陛下。”劉徹負手進入,看見的便是執著木蓖,怔怔的看著銅鏡的阿嬌。
“嬌嬌,”劉徹微笑喚道。
“朕尚記得建元三年時,朕與你到此避暑的時候。”
那時候,劉徹將衛子夫送往浣衣處,與阿嬌往甘泉宮。許是因為懷著裂痕,彼此更加小心翼翼,竟是較新婚時還要甜蜜三分。
雖然在未央宮,總是有著阿嬌無法不去在意的鶯鶯燕燕,但在這座甘泉宮,隻要有阿嬌在,就不會有彆的女子的身影。
所以,相較於未央宮,阿嬌更加喜歡甘泉。
那時候的劉徹,大權握在太皇太後手上,很是失意。陪著阿嬌的時候,倒也全心全意。
在這座泉吟殿裡,他甚至幫阿嬌梳過髻。
一國之君,自然是不擅長這個的。木蓖劃過青絲,拽的阿嬌有些疼痛,她卻都含著笑忍了。
梳出來的發髻,阿嬌含笑在鏡中看。自然是不好看的,卻心懷歡喜。
到底不敢頂著這樣的發髻出門,讓婢女拆了重梳。
隻是若乾年後想,早知若有今日,不如當初,梳著那樣的發髻過一天,到了夜晚,由他親手拆下。
世事變遷,風流雲轉,縱然有那份旖旎情絲,早已不好意思伸出手來。
山間的夜風清涼無比,吹進殿來,青絲未乾,便有些瑟瑟。
銅鏡曾照過她的花顏,自然亦曾照過她的傷心。
“皇上來阿嬌這裡,有事麼?”陳阿嬌低下頭,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