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吃了二十八碗餛飩的奇人還在吃,坐在他旁邊的李塵在心裡開始問候這位吃了二十八碗餛飩的問道境高人的母親。
李塵從沒有見過這麼能吃的人,雖說吃的再多李塵也是請得起的,但是和這個吃貨在一起太過丟臉了些。
那人吃麵的時候依舊沒有放下劍來,劍上的小楷李塵已經看清了是無名劍客四個字,猜測出麵前這人的名字叫做無名。
無名一連又吃過二十二碗餛飩,湊夠五十碗,用長袖擦了擦嘴角。
樓內開了賭盤的賭徒因為贏了錢一聲歡呼,無名就在歡呼聲裡淡然地走出去。早已經等得急的店小二以為這是吃霸王餐的要追上去時,李塵塞了一枚金元寶給他,頓時眉開眼笑。
李塵跟在無名身後一直到城外。
無名回頭說“送到這裡已經足夠。先前吃了餛飩的錢,我送你一句話算是還了。”
李塵想起那枚足金元寶,什麼話這麼貴?
無名說“你的劍還不錯,在世間千萬劍中可排第三,但三天之後,將不再是。”
無名指向遠方說“紫嫣灘千年間一直在鑄一柄劍,三天之後將會出世,一旦出世,萬劍朝拜。世間再無劍可與其爭鋒。紫嫣灘鑄出的神器從不刻意強留,他們所追求的隻是鑄器的境界。如果要那柄劍,你可以去試試。”
李塵說“有前輩這樣的人在,我怎麼奪得到?”
“問道之上不會有人出手,所以你不必擔心。何況,我已經有我的無名劍,我怎麼會去再拿彆人的劍?”
無名的左手輕撫劍鋒,如撫著柔軟的手。
李塵看著抱著自己長劍的無名,就在城外的樹林裡,落葉飛舞,滿地金黃。
李塵突然明白,所謂劍客,就是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劍的身上,就像無名,就像隕莫山。
自己依舊算不得劍客的原因,就在於自己還有很多牽絆,注定不能與每個人都相忘於江湖。
無名走了。
李塵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在易城裡舞過的那一劍,想起自己的諸多前事,從身後拔出劍來,不動修為,隻是舞劍。
無名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你果然是世間難尋的用劍天才,如果問道,來找我,我們比上一場!”
李塵說“一定!”
一定。一定。一定。
樹林裡驚起一群飛鳥。
李塵並不打算去奪那柄曠世之劍,那劍是丙子所在的紫嫣灘所鑄,自己倒更希望丙子可以得到它,何況大戰在即,他是分不開身的。
李塵回到風雨閣時,李山又帶來幾名世內的修行者,這幾天下來風雨閣內的修行者已經不少,雖說不及世外之地,但總歸守得住易城。李塵將李山帶來的一半修行者都派在易朝宮城內。那日李山幾人入宮城如入無人之境,楚淚寒的性命隨時有危險。
大戰之前,李塵決定先去將李雲帶回來。
李雲曾是易朝禁衛首領,因為自己殺了易天行,楚淚寒不願這段事情讓朝中大臣知道,又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情和李塵之間有了過節,將李雲趕到極南之地,那裡困苦貧瘠,李雲的日子一定不好過。李塵既然答應過他要許他一個更好的前途,自然不能食言。
李塵,終究不希望自己還有某樣承諾散落在世間,在某個角落飄渺著。
李塵在易城外禦劍而起,在天空中揚過瀟灑飄逸的直線。
李塵在片刻間已經過了十數裡,卻看到了一道自己此時最不願意看到的身影。
之所以不願意見,並非是厭惡,是因為愧疚,當日橋上橋下時她對自己的感情已經得到最大印證,自己卻在天外天變了卦和彆的女人相擁。
那道身影也在空中飛行,所以李塵為了躲避,落在地麵上,匆匆向後走去,速度越來越快,似乎在逃。
本就是在逃。
他不知道的是,女人對於自己所關心的人總比較敏感,在他發現吳婉紗之前吳婉紗已經看見了他,隻希望他看見自己之後露出驚喜的模樣,設想各類的見麵場景。
抱的期望很大,所以看到李塵的反應後更加不解。
吳婉紗追了上去。
李塵便逃得更快。
吳婉紗是淩雲渡最傑出的弟子,和喟歎觀的風天瀾,禪音寺的苦文苦山屬於同樣驕傲傑出的人物,那麼彆人不想見她她也不該再追,但有一種東西足以讓人忘記自己的驕傲,吳婉紗現在就是這樣。
吳婉紗突然在空中畫出一道奇異的符文。
李塵雖說不再禦劍,速度卻不比先前慢了絲毫,為了避開,他已經動用了一身的修為。
然而當吳婉紗揮手畫出那道符後,李塵竟再不能向前移動半分,不是不動,而是他的腳前出現了一道黑線,那道線不阻礙他的前行,卻似在他的腳前隔了千山萬水,再快的速度走過千山萬水總要一些時間,就在這片刻之間,吳婉紗已經到了。
她裝作沒有看到方才李塵的逃避,略蒼白的唇瓣輕啟,溫柔的話便蕩漾出來,“你剛才是不是沒看見我?”
李塵想了想,說“看見了。”
過了一會兒,吳婉紗突然一笑,說“那你一定是有急事,所以要走的,是吧?”
但他卻說“不是。”
吳婉紗的臉色變了變,“為什麼?”
李塵複雜的看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不願意見我,我本不該這麼下賤,但前些天橋上橋下的阻隔你我都可以無視,今天你我的距離感卻為什麼這麼明顯。”
李塵沉默不語。
吳婉紗說“好,你不願意說,我便問你,那日你上橋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塵不自主的想起那日天外天發生的事情,想起了蝶舞。
吳婉紗一直在看著他,他的目光落在吳婉紗的眼裡,迷離,茫然,思念。吳婉紗瞬間已經猜到了什麼,眸光漸漸朦朧起來,極美的臉蒼白了幾分,勾勒出我見猶憐的美來。
“好,我再問你,當初大秦都城裡說的話,你都是騙我的?“
李塵在心裡已經罵了自己無數次混蛋,在心裡憐惜著吳婉紗,但為了她以後不會再痛,他隻說“你既然已經猜到了,又何必問我?”
他的聲音裡,多了漠然,少了感情。
吳婉紗微斜過頭,淚珠從臉頰上落下,滴在發黃的落葉上,四處濺開,驚了一隻正在挪食物的螞蟻。
李塵轉過頭,假裝沒有看到,故作輕鬆的說“其實當日在都城我們對彼此也並不熟悉,都不過是一時衝動,你不用太在意,一見鐘情這種事情本就不真實。忘記一個人這種事情也並不難。”
李塵沒有想到的是,他在天外天和蝶舞的事情為什麼要讓吳婉紗以忘記他這樣一種形式來承擔,他在大秦都城或許一時衝動說出的話又為什麼可以隨心所欲的收回。
年少的惡果,便是往往想不到事物該有的全麵性。
年少的惡果,也是少女的巴掌。
吳婉紗扇得很用力,所以李塵臉上清晰地顯出五隻修長的手指印。
“一見鐘情這種事情無論真不真實,我都已經做了這件事,所以不必你來說。你說當日我們對彼此都不熟悉,這句話我是讚同的,當日我沒有想到,你是這種人!”
什麼人?賤人。
吳婉紗已經轉身。
李塵看著她的背影,在心裡默念對不起,我不愛你。
不愛,隻是有些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