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夫人見寧安站著不動,“你也來坐下一起吃。”
寧安看了看許清凝,見她點頭才坐下來。
蘇迎的生母,也就是三姨娘,她抱著壇酒從外麵小跑過來,頭發絲沾了些飄雪,大口喘著氣說。
“夫人和彆的姐妹忙活了一天,我不會下廚,就會釀酒,這壇桂花釀用的材料,是我在府裡摘的,你們都嘗嘗看好不好喝!”
蘇家人平日恪守規矩,很少飲酒,今日是除夕,便也都放開了。
許清凝先嘗了口,酒中能聞到桂花的香味,還夾帶著幾絲甜意,比彆的酒要好喝多了。
“三姨娘,你的桂花釀真好喝,到時候可以送我一壇嗎?”
三姨娘得到郡主的誇讚,早就笑開花了。
“當然可以,我那還留了兩壇,給郡主一壇就是了!”
許清凝也不講客氣,高高興興地應下了。
蘇湄雪勸道“凝凝,你傷還沒痊愈,彆貪杯,多吃點菜才是。”
她順便給許清凝夾了個雞腿。
許清凝看著這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即便蘇丞相不在,也沒有少半點熱鬨。
說來奇怪,許清凝經常來蘇府,但很少看見蘇丞相,據說他今晚還在宮中處理公務,怪不得世人稱讚蘇相勞苦功高。
蘇家人全當沒老爺似的,都不提他,許清凝當然也不會提,反正高高興興吃年夜飯就行了。
子時一到,明啟十六年正式來臨。
她們同時看向窗外。
無數煙花瞬間衝入雲霄,在漫天飄雪裡綻放出璀璨星火。
蘇迎離開凳子,率先走到門口,大呼了句“好漂亮啊!”
他回頭看向眾人“我也要放煙花!”
蘇夫人溫柔笑了笑,讓下人把煙花抬出來了。
此時酒過三巡,桌上的人都有些醉意,臉上沾了幾分酒色,紅撲撲的。
許清凝已經吃飽了,雙手撐著下巴發呆,看著蘇迎在雪地裡跑來跑去,時不時打了個滾兒,她也跟著笑了,說了句。
“新年如意。”
這是許清凝最快樂的一個除夕夜。
蘇夫人拿出提前備好的紅包,開始派發。
寧安沒想到自己也有,有些驚訝,“謝謝夫人。”
東齊過年的傳統便是,隻要沒有成婚的男女,都能領到壓歲錢。
蘇夫人“不必謝,這是壓歲錢,拿了之後願你歲歲平安。”
蘇迎聽到要拿壓歲錢了,趕緊從雪地裡跑回來了,這種事當然要積極呀!
他收了壓歲錢後,走到許清凝麵前,“凝姐姐,我有新年禮物給你的!”
許清凝“真的嗎?”
蘇迎從背後拿出了個木盒子給她,“送給你!”
盒子裡麵有個用泥巴捏成的小人兒,看起來應該是蘇迎親手捏的,兩隻眼睛都不一樣大,鼻子還歪了。
不過許清凝很高興,“我很喜歡。”
這時,蘇湄雪也起身對眾人說“既是要送禮,那我就給大家彈奏一曲吧。”
她把古琴帶過來了,而後緩緩入座。
指尖在琴弦上一勾,樂音嫋嫋如漣漪漾開,泠泠如風襲來。
許清凝很快聽出來了,蘇湄雪彈奏的不就是她曾經送的譜子嗎?
梅月引。
白雪、紅梅、寒月同時融入一曲,仙樂在耳,比酒色醉人。
許清凝跟著站起來了,“雪兒,那我來給你伴舞吧。”
蘇湄雪擔憂問她“你的腿不是傷了?”
許清凝“沒事的。”
這些日子心情好,傷也好得快些,琴聲中,她輕舞長袖,細腰婉轉回眸,如翩然而動的蝶,又如隨風而起的絮。
美目流盼、巧笑倩兮。
身後是漫天飛雪,眼前是燈火闌珊。
所有人不禁都看癡了,似乎忘了今夕何年。
……
這天的雪下了很久很久。
蕭嶼一個人在雪地裡站著。
除夕年夜,忠義侯府卻靜謐無聲,像是沒有活人存在般一樣的死寂。
直到夏冰從遠處跑過來,說“請過好幾次了,侯爺他不肯出來。”
蕭嶼點了點頭,“知道了。”
他也沒說彆的,甚至連半點該有的哀色都無。
其實蕭嶼也該早明白的,他的祖父根本沒有癡傻,這些年是為了讓皇帝放心,不得不裝瘋賣傻。
前些日子起兵逼宮,祖父心知肚明,所以再不肯出來見他。
蕭嶼望著院子裡白雪皚皚,輕輕歎息道。
“祖父大概是不會原諒我了。”
他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感覺一無所有了呢?
該後悔嗎?
倒也沒有悔意。
夏冰看著蕭嶼的背影,有這麼一瞬間,覺得他家將軍孤零零的有點可憐,侯爺閉門不出,賀成大人也不來了。
“將軍,你要是想見郡主,去見她不就行了!”
蕭嶼反而回房裡坐下,將圓圓抱在懷裡。
四個月時間,這貓是胖了許多,怪不得她說。
圓圓不知道主人在想什麼,它躺在蕭嶼臂彎裡,舔了舔他的手指。
“喵嗚~”
蕭嶼順了順它的毛發,“要是你也這樣該多好。”
夏冰想不明白,將軍大過年的沒人陪,不出去找郡主,在這兒陪貓乾什麼?
“將軍,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說,但俺還是要說。”
“你七歲那年,看中了隻流浪貓,它卻偷偷跑到榮王府去了,你單槍匹馬闖進人府裡翻了個底朝天,最後從榮王世子手裡給搶回來了,還把世子給揍了一頓,氣得侯爺當場拿拐杖追得你滿街跑,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把貓還給榮王府。”
“你現在既然喜歡郡主,把她搶回來就是了,管她樂不樂意呢?”
蕭嶼聽著夏冰的話,他記得,那貓是橘白條紋帶著花點的,很好看。
是啊,管她樂不樂意,搶回來就是了。
他隨手拿了件披風,走入風雪中。
……
於是,蕭嶼坐在蘇府房頂上,隔著漫天飛雪,看見了許清凝在跳舞。
她臉上的笑容,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她很快樂。
他從未見她如此歡喜過,如冬日翻山越嶺而來的雁,終於棲在了暖地。
蕭嶼又想起了那隻流浪貓,其實它更喜歡待在榮王府,他搶回來後,半個月就絕食死了。
此刻,他有點想通了,沒有闖入她的世界,默默坐在屋頂。
等提起旁邊的酒壇,想喝點酒暖暖身子。
酒水結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