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比劃著自己胸膛的位置“肺裡被塵垢淤塞,氣息難以暢通。每日咳嗽不止,胸悶、胸痛。”
“最多年,積重難返,無藥可醫。”
“內務府第一批奴工差不多就到這個時候了。”
寧騰和蒙毅臉色大變。
“雷侯,那你采買細絹布是為了……”
陳慶做了個以手蒙麵的動作“女子出門時蒙的麵紗見過吧?”
“一來可以遮擋車馬揚塵、草木飛絮,二來可以阻擋浮浪子弟的窺測。”
“本侯用多層細絹布縫製起來,中間嵌棉紗,能阻擋一部分塵土被吸入體內。”
“如此奴工的發病時間大大延後,約莫至少能多用年。”
“本侯把此物命名為口罩。”
寧騰讚許地頷首道“此計大善!”
“雷侯,絹布並非稀奇之物,棉花應當也能以其他代替。”
“您說的口罩……莫非剛想出來?”
陳慶搖了搖頭“水泥場開工之前,我就想到了。”
“那……”
寧騰不明所以地看向對方。
陳慶嗤笑道“寧內史,虧你還做紡織生意。”
“絹布多少錢一尺,你算過嗎?”
“口罩要做的能隔絕塵埃,起碼也要五層起,還得是精工紡織的細絹。”
“中間不管夾的是棉花或者彆的什麼,起碼也要一遍遍梳洗過。”
“奴工戴一天下來,口罩裡滿是泥垢。要洗過晾乾後,第二日才能重新佩戴。
“可天天清洗的話,口罩的效力會逐漸下降。”
“最遲五到七日,就得給他們換新的。”
陳慶攤開手“一個奴工值兩貫多錢,七日一個口罩,你算算每年得給他花多少錢?”
寧騰目瞪口呆“至少也得貫錢。”
“太不值當了!”
“還不如重新買一批奴工。”
“否則原本值兩貫的奴工,要花十幾貫、幾十貫給他戴口罩,簡首虧到姥姥家了!”
“用死了換一批新的多劃算。”
蒙毅關切地問“那你現在采買細絹布是為了做口罩?”
“是奴工要漲價,還是絹布要降價了?”
陳慶笑道“兩者都有吧。”
“寧內史的紡織工坊開起來日進鬥金,他一定會不停添置機器擴大規模。”
“蒙尚書你的水泥工坊開起來,勞力的需求比之更甚。”
“本侯猜測、大牲口、奴隸、民夫的工價還會漲。”
“域外擄回來的戰俘根本不夠分。”
“然而隨著布匹產量的提升,價格肯定是會不斷走低的。”
“當然,寧內史也無需憂心。”
“水力又不花錢,布價再跌,總不能不要錢吧?”
“無論如何你都是賺的。”
寧騰笑嗬嗬地說“一匹布少賺些,咱就多產幾匹,總歸能賺得個養家糊口錢。”
“雷侯,陛下讓你統管皇家內務,可真沒看錯人呀!”
“方方麵麵你都精打細算,一文錢都不奢費。”
“本官應當向你看齊,好好經營自家產業。”
他無意間一回首,卻把女執事嚇得差點跳起來。
“慌個什麼!”
“貴客在場,你惶恐無狀,成何體統!”
寧騰陰沉著臉罵道。
“賤妾……”
女執事不知該如何解釋。
剛才聽他們有說有笑地談論生意經,不禁後背發涼。
雷侯早就知道口罩可以隔絕塵埃,保護奴工的身體。
然而他整整拖延了兩年多,首到第一批奴工快要油儘燈枯,生命垂危也無動於衷。
非得等到紡織作坊開起來,絹布的價格下跌,才肯把它拿出來。
如此心性薄涼、冷酷無情之人簡首聞所未聞。
寧騰、蒙毅兩個也是一丘之貉。
他們隻關心工坊的成本和產出,根本不管多少奴工被害死!
“寧內史何必苛責下屬。”
“定是工坊中嘈雜紛擾,一時間令人難以適應。”
“你叫她去跟著田少府學習操控紡機吧。”
“冶鐵司可一日都缺不得這些精乾人手,彆等他們一走工坊裡就出了亂子。”
陳慶衝女執事笑了笑,感謝她敬茶之情。
寧騰不悅地嗬斥道“還不快去?留在這裡礙我的眼嗎?”
“喏。”
女執事向陳慶投去感激的眼神,急忙退下。
“雷侯,絹布廣受士人貴族喜愛,再賤也賤不到哪兒去。”
“何不用麻線精紡?”
“效用或許會打個折扣,但勝在便宜嘛。”
寧騰實在不放心。
他懷疑陳慶根本不想給錢,或者給個仨瓜倆棗就強買了他的細絹。
工坊裡的機器保養修繕還需要田舟等人出力,而今受製於人,哪怕對方真如此,也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該賣還得賣。
故此拿麻布充數,要比絹布劃算得多。
陳慶輕笑著說“奴工也會想辦法找塊破麻布蒙在臉上,效果嘛……多多少少也有一點。”
“麻料粗糙,再怎麼紡恐怕也比不過絲織的絹布。”
寧騰左右為難。
如果是一錘子買賣也就算了,不過內務府的水泥工坊運轉一天,就少不得口罩供應。
長期被陳慶壓榨還了得?
這得虧多少錢啊!
“成與不成,總得試試嘛。”
“再者棉花可是個稀罕物,價高又不易得。”
“或者先試試其他替代之物,說不定效力更好呢?”
寧騰就知道幾樣東西,長得與棉花相差不多。
雖然搜集不易,但野外就有生長,無非多花些力氣。
“寧內史說得也有道理。”
“要不本侯先做幾個送過來,你照著它的樣式嘗試仿製。”
“最後選取價廉物美者,內務府大批采買。”
陳慶爽快地答應下來。
“老夫也要!”
水泥工坊雖然進展緩慢,但蒙毅從來沒想過放棄。
借著陳慶的東風,說不定還能把價格壓下來,占寧家一點便宜。
所以蒙毅厚著臉皮開口,向寧騰投去和善的眼神。
“呃……”
“好,好。”
“既然雷侯與蒙兄皆有需求,在下又怎敢不儘全力。”
“口罩一事包在本官身上。”
寧騰暗自思忖這兩人都不是好惹的,價錢不可能給得太高,能保本就不錯了。
無論如何,必須把成本壓下來。
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哪能任由他們壓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