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造兵器是為了自保,您信嗎陳慶!
兩個人的視線無形中交織在一起,如同驚濤駭浪拍上了亙古不變的礁石。
陳慶泰然自若,眼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熱忱和堅定。
坦坦蕩蕩,光明磊落。
與平時狂狷放蕩的形象大相徑庭。
嬴政遲疑片刻,決定給對方一個機會。
昔年他繼位為王的時候,不過是十三歲的少年。
秦國朝政大事全由呂不韋與生母趙姬合夥把持。
為了獲得呂氏的全力支持,在趙姬的主持下,嬴政拜呂不韋為‘仲父’。
在很長一段時間,朝中的決策全由呂不韋獨斷專行,完全不經過嬴政之手。
他雖然委屈、不甘,卻也隻能默默忍受。
而呂氏以‘立一國之君’獲利無數,僮仆上萬,食客三千。
無論衣食住行、儀仗排場比秦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嬴政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繼位第二年,趙姬在宮中為其慶生。
彼時冠蓋如雲、高朋滿座,鹹陽公卿勳貴儘數到場。
年少的嬴政難得受到如此重視,心中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命宮人再三整理冠冕後,他心裡興奮異常,卻努力維持著君王的沉穩氣度,在前呼後擁下前去接見文武百官。
“呂相!”
“參見呂相。”
“下官參見呂相。”
然而等他抵達宴會場地的時候,人群呼啦啦朝著同一個方向湧去。
呂不韋隨侍在趙姬身邊,笑意盈然地接受百官覲見。
嬴政永遠忘不了當時的場景。
他身邊人影寥落,仿佛是無足輕重的邊緣人物。
而呂不韋被眾星拱月般圍在中間,風光無限!
憤怒、憋屈、瘋狂、扭曲……
無數負麵情緒浸滿了嬴政的腦海。
從那時起,他就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大權在手,必殺呂不韋!
秦國今後不允許任何人再淩駕王權之上!
好巧不巧。
今天回宮的路上,他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慶生會上的場景。
陳慶而今愈發肆無忌憚,假以時日,莫非想複現呂不韋舊事?
那你真的該去死一死了。
不過如今中年沉穩,嬴政也不再像年少時那般衝動過激。
他當初給了呂不韋一個體麵了結自己的機會,對陳慶同樣如此。
“陳卿真的不懼車裂之刑?”
“寡人不信。”
嬴政嘴角勾起,森冷地笑著。
陳慶垂首作揖“此乃虛言,以示微臣心誌之堅。”
“怕當然是怕的,能免則免。”
扶蘇忍俊不禁。
先生就這點好,善於審時度勢,不會一條道走到黑。
嬴政也禁不住發笑,臉色稍霽。
“商君立木之時,也沒你這般大的陣仗。”
“再者,朕即天下,皇權獨尊。”
“難道寡人還會貪墨了他人的錢財?”
“立信之說大可不必。”
‘朕’的稱呼是由李斯諫言,始皇帝采納後作為皇帝的專屬稱謂。
然而始皇帝本人,包括之後的漢高祖劉邦,以及再往後曆代君王都不太習慣,直到唐朝時才正式確立為皇帝的日常自稱。
秦漢時,‘朕’隻作為詔書中的書麵用語。
始皇帝日常自稱‘寡人’,與親眷、宗室、近臣閒談時,也會自稱‘吾’。
陳慶第一次聽到這個稱謂,心裡還新奇了片刻。
“陛下,世人並非信不過您,而是……信不過微臣。”
“自公私合營以來,皇家銀行累計接受民間入股一千三百萬貫有餘,實際到賬六百餘萬貫,剩下的部分最晚年底前運抵鹹陽。”
“而這些錢重新熔煉、鑄造後,很快會撥付給各處工程營建、物料采購、薪俸開支。”
“大致一年零八個月左右,即消耗殆儘。”
“而微臣以天下山海河澤之稅,作價一萬萬貫。內庫財貨一千萬貫,充作皇家股本。”
“這些都是民間無法變現的東西,所以實際上當不得真。”
“一旦外間有不好的風聲傳出,引發擠兌風潮,微臣根本拿不出錢來兌付民間的股金。”
陳慶老老實實地講述了一遍自己的操作。
嬴政、扶蘇聽得目瞪口呆。
皇家專享的山海河澤之稅都被當成了股本?
內庫……
眼下應該沒那麼多現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