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家多年持之以恒地投入終於有了回報。
馮家下注更早,但時機不對,最後家道中落,日益衰朽。
嗬,這回的從龍輔佐之功,蒙家當獨占……
想到這裡,蒙毅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人。
寧騰還提了一嘴,最近陳慶與太子過從甚密,似乎一連多日同住同食。
內史府的衙役幾次看到陳慶大清早搭乘扶蘇的馬車出門,應當是夜宿宜春宮中。
他們一定是在密謀什麼!
蒙毅可以肯定,絕對與扶蘇監國有關!
“殿下到底想做什麼呢?”
“陛下去湯穀休養,多半開春後才會返回。”
“冬日雖然政務不多,但表現出彩的話,同樣能博得陛下的歡心。”
蒙毅有一肚子神機妙算、智計謀劃想說給扶蘇聽。
“殿下,隻要您依老臣之言,接掌大位十拿九穩!”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可惜,扶蘇並未對外吐露監國的消息,他也不能貿貿然上門毛遂自薦。
“陳慶是哪裡得知此事的?”
蒙毅以己度人,認定對方先行一步獲悉了內情,才跑到宜春宮登門拜訪。
扶蘇正舉棋不定的時候,被此獠花言巧語蠱惑,頓時將其奉為上賓,言聽計從。
“一定是這樣沒錯!”
蒙毅目光淩厲,捶了下書案。
事關社稷傳承,豈能任由居心叵測之輩指手畫腳,挑撥是非!
他氣憤地站起身,打開門就要呼喊仆人準備馬車。
繁星爛漫,夜風清涼。
蒙毅張開嘴才發現,此時夜己經深了。
“明日一定要到殿下的官署中,向他當麵正言首諫。”
“國朝大事,絕不能壞於陳慶手中!”
一夜無眠。
次日清早,蒙毅在早朝上心不在焉。
等散了朝之後,立刻朝著扶蘇的官署趕去。
“殿下!”
“殿下!”
一路匆匆忙忙趕到了築橋的工地,蒙毅先是被河中並排聳立的樁基震懾住心神,然後就在文吏的指引下,走過塵土飛揚的泥巴路。
繞了不少圈子後,終於在水力鋸木機前發現了扶蘇的身影。
“殿下小心!”
上下往複的鋸片向兩側飛濺出木屑,而後麵推著木頭往前的,正是灰頭土臉的扶蘇。
蒙毅好不容易認出來是他,頓時驚呼著飛撲了上去。
“蒙上卿?”
“您離得遠些,切勿靠近!”
扶蘇趕忙把鋸了一半的木料抽了回來,衝著他不停地擺手。
蒙毅抓著他的胳膊,來回端詳了許久“殿下,此物鋸木如泥,您沒傷著吧?”
“是誰讓您涉身險地的?”
“老夫要彈劾他!”
扶蘇無奈地說“是本宮自己要做的。”
“內務府的工匠教授過本宮用法,小心些不會輕易傷人的。”
“蒙上卿勿需驚慌。”
蒙毅怒喝道“雷侯?”
“我就知道是他!”
“殿下,他在哪裡?”
“讓他出來見老夫!”
扶蘇的表情連續變換了幾次,想不出該如何接話。
莫非蒙家如今一貧如洗,家業難以維持,讓蒙上卿受了什麼刺激?
否則他怎麼會變得這般不可理喻。
“先生不在這裡。”
“詩經有雲弗躬弗親,庶民弗信。”
“父皇要大力推行水力機械,自然該由本宮親力親為,才能讓百姓認識到它的妙處。”
扶蘇撣了撣衣袖上的木屑,耐著性子解釋道。
蒙毅見其神色不似偽裝,這才暫且作罷。
“蒙上卿可有要事?”
扶蘇疑惑地看著對方。
“老臣,老臣……”
蒙毅漲紅了臉,磕磕巴巴地說“最近夜讀經籍,於治國安民頗有幾分心得。”
“殿下若有未解之惑,老夫或許可以為您答疑解難。”
骨子裡的謙遜內斂在作怪,話還沒說完蒙毅就垂下頭去,不安的用腳尖蹭著地下的黃土。
“哦,待本宮得了空,一定登門向您討教。”
扶蘇的心思全在剛安裝好的鋸木機上,根本沒往深裡想。
再加上蒙毅之前咋咋呼呼的樣子,他隻是覺得對方心身受創,難免行事異於常人。
“殿下。”
“您……”
蒙毅失望地瞪大了眼睛。
老夫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您竟然一點情麵都不講?
先前築橋時您苦於無錢無糧,老夫不惜西處舉債,借給您整整兩百萬貫!
工地上拉車載重的牛馬,還是家兄千裡迢迢從北地運回來的呢!
蒙家的債還沒償清,您這就翻臉不認人了?
“蒙上卿,還有什麼事嗎?”
“但可首言無妨。”
“哦,臘祭前本宮一定籌措些錢糧給您送去。”
“多謝蒙上卿襄助之情。”
扶蘇會錯了意,還以為蒙毅是來催債的,又不好意思開口。
“身外之物,何足掛心。”
蒙毅眼神淒苦,同時又透出渴盼。
這回真給扶蘇整不會了。
你又不要錢,又不說要乾什麼,本宮如何能明白你的心意?
他確實沒想到,自己即將監國的消息會傳得那麼快,沒幾天連朝臣都知道了。
蒙毅實在不甘心無功而返,指著遠處巍然聳立的橋墩問道“殿下,你可知陛下為何要安排你來築橋?”
“本宮明白。”
扶蘇不假思索地回答“適百裡者,宿舂糧。適千裡者,三月聚糧。”
“行路艱難,萬民皆受其苦。”
“本宮今日可以在渭河上造兩座大橋,來日就可以讓水泥路造福千萬生民。”
“蒙上卿可知那時會是什麼樣子?”
“與今時大大不同!”
蒙毅無法理解對方振奮自豪的樣子,也無法理解周圍野人發自內心的笑臉和歡呼。
“殿下,出狀況了。”
一名監工小跑著過來,神情嚴肅地稟報。
“哪裡?”
“出什麼狀況了?可有死傷?”
扶蘇急匆匆地跑了過去,把蒙毅一個人留在原地。
一陣狂風襲來,沙土飛揚。
蒙毅以袖掩麵,重重地咳嗽了兩聲。
老夫的話,殿下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
現下該怎麼辦?
任由陳慶繼續做大,把持朝政?
或許……
是蒙家下的注還不夠?
蒙毅想起扶蘇在他這裡借到錢後,對其千恩萬謝,感激涕零
“可老夫哪裡還能籌得到錢啊!”
“都是陳慶這廝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