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個時刻,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撐在地麵的雙手,枯瘦,乾癟,皮膚上爬滿皺紋。
這顯然是一雙老人的手,而這雙手出現代表著什麼,他也知道,所以他更加難以置信。
顫顫巍巍的起身,又急迫的念咒,他努力的聚起了一絲絲水元素,在自己麵前形成一灘清水。
清水落地,濺出一汪水灘,而他則努力的將頭伸出,看著水中倒影的人。
曾經的英俊瀟灑都不見了,曾經的光滑皮膚也沒了,曾經的滿頭燦爛金發也看不到了,唯獨留下一張老邁的臉,老到連埃梅裡奇自己都認不得自己了。
他努力的起身,找了根木棍支撐著身體,緩慢的走出了茅屋。
這是一處村莊,有數十個茅草屋分布在四周,更有不少男男女女走來走去。
他們或是嬉鬨交談,或是隨手摘取水果啃咬,就連流過村莊外的河流都是充滿了牛奶和蜜糖,隻要俯身就能喝到。
他們在這裡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再也無須操勞食物,也沒有了煩惱。
甚至,他們的身體都保持著最強壯年輕的姿態,有發泄不完的精力,可以做任何自己感興趣的事。
昨天,埃梅裡奇也是如此!
可現在,隻是一夜而已,他已經垂垂老矣。
他努力的想要和這些人說話,交談,引起他們的注意,可這一刻,所有人都無視了他,就好像他們不在一個維度,根本就看不見他。
他們,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還有這麼一個夥伴。
“要死了嗎?”
“我這是要死了嗎?”
“即使是我,都得麵對這一天嗎?”
巨大的恐懼已經將埃梅裡奇籠罩,他知道這代表什麼,更知道自己將麵對什麼,所以他才有無儘的恐懼。
他是力量和勇氣之神的虔誠信徒,曾經也是某個主物質位麵名噪一時的勇士。
他曾為寇德征戰半生,將一切苦難看做寇德給予他的磨礪。
他更是在危難時刻,獨自力挽狂瀾,拯救教會與傾覆之時,並因此登上了教宗的寶座,由此開啟了屬於自己的時代。
某一段時間內,他敬畏寇德如敬神!
可站的高了,總能知道的更多,看的更遠,了解更深奧的知識。
所以,他知道信徒死後雖會被接引到神國,快樂幸福的生活,可並非是永恒。
他還知道對於神祇而言,祈並者雖不愁吃喝,不會衰老,但也是一種貨物,一種等價物,具備極高的價值。
若是代價合適,魔鬼和惡魔都能換取。
他更知道,祈並者雖不會死,可最終的結局會比死更加可悲。
因為,當他們耗光靈魂能量,不再具備價值時,真靈就會融入神國,或者更直接一些,被神國吞噬。
沒有祈並者會記得他們,就好似悄無聲息間,再也不見。
這就是最終的結果!
當然,信仰堅定且虔誠的,會支撐的更久一些,而信仰薄弱的,會最先消散。
可知識,很多時候都是寶貴的,卻也是煩惱之源!
因為,你擁有了知識,就難以心悅誠服的去相信!
因為,你擁有了知識,就不可能虔誠無私的信仰,將一切都寄托於神!
埃梅裡奇就是如此,他因為知道的多了,反而信仰不在純粹。
可上了這條船,就不是那麼容易下去的,埃梅裡奇死亡後,依舊被接引到了神國。
又因為信仰不夠純粹,他理論上是壽命就不會那麼漫長。
但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他知道自己沒法改變,於是就開始了紙醉金迷的享受,已經過了很多年。
隻是,即使如此,他依舊應該還有很多年可以活著,而不是如現在這般老去,又即將死亡。
這是不對的,也是不應該的!
他向神祈禱,想告訴對方,是對方算錯了,自己現在不應該老去,自己還有不少的壽命和青春!
可已經沒了回應。
直到某一刻,他看向了天際,看向了那橫亙在天空之上,好似天漏出空洞一般的巨大裂痕,他突然就明白了。
不是神祇不知道他還有壽元,更不是他就應該現在老死,而是神國需要修補。
而他,就是那修補材料中的一部分。
所以,他是被神放棄了!
這一刻,埃梅裡奇在恐懼之餘,更多的是憤怒,是怨恨,是不甘。
雖然身體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做劇烈運動,但他依舊在心裡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他咆哮,他咒罵,他傾儘一切怨恨著自己曾經無比敬仰的神。
神,背棄了他!
所以,他,也背棄了神!
他成了無數年前自己痛恨的墮落者,更在這臨死之前傾儘所有,用儘一切去詛咒自己的神。
他想一切有形無形的,已知和未知的祈禱,隻要能毀滅這裡,他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於是,這聲音落到了某位存在的耳中。
於是,神國迎來了一位客人,祂看著顫顫巍巍的埃梅裡奇,笑著打了個響指,道“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你了!”
語畢,埃梅裡奇隻覺得意識被排擠開,一個更加偉大的意誌進駐到了他的身體內,然後是滾滾而下的力量衝刷,將這幅老邁的身軀再次支撐起。
片刻之後,老人再次睜眼,隻是這一次,他看向世界的眼神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