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
“到了?”陳酒吞下果仁。
“額,還沒有,”保鏢回答,“就是我心裡有些問題,實在憋不住,想……問一問陳先生。”
“你說。”
陳酒對薛征的保鏢們一直觀感很好,都是戰場上下來的漢子,性格直率,又懂收斂,相處起來就格外舒坦。
“我聽老板說,您的師父被霍殿宇害死,您是為了報仇,才去踢館的。”
保鏢頓了頓,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我覺得吧,您是個快意恩仇的性子,既然如此,何必偏要跟霍殿宇擂台上見?想殺人,以您的本事,路子多得是。”
“快意恩仇。”
陳酒笑了笑,
“我問你,霍殿宇用陰招害死了我師父,我再去暗殺了霍殿宇,這就算報仇了麼?”
“不然呢?”保鏢怔了怔。
“我當然可以拎著一杆槍,趁夜直接殺入中州館去,把霍殿宇亂槍打死在床上。但那麼做,世人會怎麼講?他們會說,霍殿宇縱橫一生,臨了卻被宵小之輩暗殺,可惜了豪傑人物。這樣,霍殿宇丟了命,卻永遠保住了名望,永遠保住了津門第一的名頭,說不定幾十年後,後人弄出一個民國英雄譜,霍殿宇也赫然在列,卻沒人記得我師父的名字。”
“我如果這般行事,不叫報仇,隻是給自己出氣罷了。”
陳酒搖頭,
“名聲,榮譽,這些我都不在乎,世人畏我惡我如凶鬼,我也可以權當看不見。”
“但,我還是左鳳圖唯一的弟子,師父他人已經沒了,就隻剩下名聲,我不能再給他的名聲抹黑。”
“我要做的,是在擂台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霍殿宇,我要毀掉他半輩子積攢的名望,踢碎中州館的招牌,把他花費十年苦功建立的武行規矩打爛,我要讓霍殿宇死得——”
陳酒眼神如炭,一字一頓,
“徹徹底底。”
車輪打滑的聲音刺耳。
保鏢用力一擺方向盤,汽車拐入一條乾道。
透過車窗遠遠望去,夏虞武館門前人頭攢動,夏虞館主腰杆挺直,立身於大門正中,一柄九環大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
“陳酒那個毛頭小子,不僅要我的命,還要我的名聲,我的規矩,要我死得徹徹底底。我若是讓他如願以償,那真是白活了這幾十年。”
日租界,靜園旁邊的奢華公館裡,霍殿宇低頭呷著一杯茶,眼皮耷拉。
“真是對不起,給霍先生添了麻煩。”
三野低頭鞠躬,
“要不是我們最好的劍士出了意外,局麵也不會變得這樣窘迫,不得不勞煩霍先生出山。霍先生出手相助,我們來日必有報答。”
“談什麼報答,”
霍殿宇擺擺手,語氣相當冷淡,
“這是我償王爺的大恩,和你們無關。”
三野微微笑了笑,不以為意。
“明天後半夜的船,從武齋碼頭出發,輕車簡從,隻帶二十個人。”
坐在一旁的載臨指尖撚動胸前的串珠,頭頂的三眼花翎在燈下映照出絢爛彩華,
“殿宇,你和你徒弟從今天開始就在公館住下,莫要節外生枝,到時候上了船,跟在本王身邊看看海景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