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毓傾耳去聽,但陳酒聲音很低,又有船櫓不停碰撞水流,隻聽清了零零碎碎的幾個詞語,什麼“三月天”、“柳如煙”……忍不住便問
“小郎,你這調子……”
驚變突生!
小舟剛剛行至河心,方才還毫無異常的河麵幾乎是在一瞬間翻了臉色,突兀而生的厲風尖嘯如百鬼嚎哭,朝著舟船凶猛壓了過來。
崔毓嘴裡灌進一大口刺骨的冷風,剩下的話直接被堵回了喉嚨裡,險些就此憋暈過去。
這還沒完,
厚重陰雲在半空凝實,激湧凶浪在船底盤旋,天水之間驟然昏暗。
這一切都是刹那間發生的事情,好似有人往一幅清雅的山水畫上猛地傾倒了一桶濃墨,將長河徹底掀了個翻!
巨浪撞上船底,小舟高高頂起,就連陳酒手裡頭的竹竿都被浪花卷住,抽去了河裡。
同一時間,龍王木雕煥發出一層肉眼難著的清光,小船似乎一下子重了幾百斤,雖然劇烈搖擺,終究沒有覆傾。
“小郎,這可如何是好啊?”
瓢潑大雨劈頭澆下,崔毓小臉蒼白,單手死死扣住船舷。
這一回水裡妖物明顯長了記性,沒像上次那樣一味拍打船隻,而是操控陰風巨浪裹住了小舟,好似蠕動的牆壁,竟像是要把二人困死在河上。
雨點重重敲打蓑衣枯草,陳酒身形巋然,仿佛暴雨中聳立的鬆樹。
他低垂著眼眸,盯住浪花之下。在陰陽的視野裡,激流深處有一團濃黑潛藏徘徊,讓人想起神話中的水怪。
“小郎,你說句話呀……”
“崔姑娘,學過詩麼?”
陳酒突然問。
“詩?”
似乎是被陳酒平靜的神色所懾住,崔毓定了定心神,如實回答
“家父雖然商賈出身,卻酷愛詩書,我從小耳濡目染,算是略懂。”
“《俠客行》,會麼?”
“李太白的名篇,自然是會的。”
“那邊請崔姑娘吟這首詩,為我……”
陳酒巴掌在胸前一滑,
“助興!”
隨著身形一個縱越,森冷寒芒翩然而起,刀脊鮮紅,刀刃雪亮,朝浪花狠狠劈了下去,宛如一輪滿月墜落河麵!
攝柳拘靈
砰!
刃口劈開浪花,砍在一團鱗片上,隱隱有金鐵交擊之音。
甲片般的黑鱗碎裂開來,鋒刃入肉兩寸。
陳酒稍稍放低目光,正對上一雙暗紅閃爍的碩大圓眸,對方竟是有雙眼六個瞳仁,正在浮腫的眼白上瘋狂旋動著。
此刻,那六個瞳仁裡滿是震驚又憤怒的光芒,似乎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拉來這裡。
龍生亂瞳,是為孽龍。
“莫非真是龍胎?”
陳酒壓下腦中閃過念頭,鳳圖刀又一揮,朝相同的位置再次劈去,而那團大半身軀潛在凶浪之下的陰影也昂首躍起,似駝非駝、似人非人、雙角圓凸的頭顱豁然張大了嘴巴,嘴角一直開裂到耳鬢,腥風從口腔內噴湧。
鮮紅兵器和細碎牙齒抵在一起,被撞裂的牙齦滲出黑臭腐爛的血。
畫麵宛如定格。
這時,一個發顫的嗓音突然響起,聲調不高,卻穿過了,清晰鑽入陳酒耳中,原來是崔毓強忍著驚懼,開口發聲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陳酒嘴一咧,腰背旋擰如大龍,刀口抵著尖牙將孽龍生生壓了下去!
長河之上,風波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