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殺一人,千裡不留行。”
水下交鋒你來我往,實際上卻也隻有幾個回合而已,河麵上的崔毓縮在小船裡,還在大聲誦詩,其實更像是給自己打氣。
風浪倏然分開,水柱升騰而起。
半空中,陳酒巴掌一推,鳳圖刀插穿關節,直直刺向對方的粗壯脖頸。
孽龍脖子一縮向後避開,另一隻爪子抓向陳酒的肋間,陳酒卻順勢往前一撞,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直直插入了眼眶。
一勾,一攪,一拔!
隨著指頭同時離開眼眶的,是一枚足有四顆瞳仁的眼珠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利爪堪堪劃過肋下,扯掉了一層皮肉,複又回手抓向陳酒的後腦。
陳酒雙目泛紅,腦袋稍稍一低,任憑襆頭被指甲打落,同時,鳳圖刀繞著關節旋了一圈,將這隻已經被飲血榨得乾枯的手臂生生切斷,刀光隨著腰背旋擰一輪,橫劈向秦大頭顱!
龍角崩折。
秦大頭皮被掀開,露出慘白的頭骨,僅剩的一隻亂瞳溢滿了驚懼。
腳下水流轟然崩開,一人一妖墜入河麵,砸出巨大的浪花。
回到水裡之後,秦大拚命擺動龐大的身軀,便要在第一時間後撤而逃。
它肚子裡紫光一漲,速度抬升了數籌,眨眼間便退開數丈距離。
陳酒再一次激發巡遊,死死咬住秦大的尾巴,重新纏鬥了上去,兩道身影憑空卷出一個洶湧的漩渦!
河水,泥沙,血色。
附著拘靈的刃口舔舐掉一片片裹著鱗甲的血肉,留下烙鐵般的傷口,陳酒眼眸漠然森冷,手中的刀柄卻灼熱好似炭火。
差一點。
還差一點。
另一側,水柱盤身的秦大以單爪迎戰,越發難以支撐,僅剩的一顆亂瞳中,怨恨驚怒宛如實質,卻又增添了些許恐懼。
這份恐懼越來越明顯,就像宣紙上的墨滴,逐漸暈開。
終於,秦大勉強發出聲音
“等一下……”
不差了。
陳酒眼眸一定,身影似乎停頓了那麼一瞬,刹那驚鴻之間,刀光烈如熾日,斬碎了整個漩渦!
颯遝!
……
狂浪如舊。
風雨如晦。
小舟在漩渦之中打著旋兒,崔姑娘單手緊緊捏住船舷,焦急的目光來回往水中掃視,隻能隱約看見兩道死死糾纏在一起的影子。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
一句接一句。
激鬥的影子向下沉入水底,再難看清。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就要到最後一句了。
崔姑娘咬了咬嘴唇,卻沒再繼續念下去。
隻是默默等待。
終於。
風浪緩平。
陰雲散去。
天朗氣清。
但卻無人浮出水麵。
崔毓眼睛一紅,淚水湧出,啪嗒啪嗒砸落在積水的小船裡。
就在這時,“啵”一聲輕響。
河上突兀冒出一個大包,大量紅中慘黑的腐臭血水激湧上翻。
一具開膛破肚、內裡空空的龐大無頭屍軀浮出水麵,滿身鱗片仿佛在砧板上滾過了幾圈似的,掛在糜爛的血肉上。
緊接著,一道夭矯的身影破水而出!
崔毓仰頭望去。
眼簾中映出的是一襲破碎的蓑衣,短發淩亂,狼狽不堪,唯獨那張臉龐上的雙目熠熠生輝,好似被水洗過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