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
一隻骨節分明的巴掌搭在井沿上,撐出了個衣衫襤褸的挺拔男子,一身破爛布條下,露出精悍的肌肉和兩張狗皮藥膏。
頭發極短,劍眉星目,手中拎著一柄形製古怪的血紅長刀,濃鬱陰氣直冒。
“勞駕,這是何處啊?”
陳酒頂著兩道不可思議的驚恐目光,嗓音發啞。
“豐豐豐邑邑邑……”
僮仆雙目圓瞪,結結巴巴。
“豐邑坊?有點兒遠。”
陳酒低下頭,
瞄了眼身上的爛衫破衣,目光又一飄,盯住了僮仆掛在草尖上的青袍。
……
“呦,換衣服了?不錯不錯,我其實一直覺得青色比較適合你,瞧著多精神呐。”
何渭搓著手掌,臉上笑眯眯的。
“少扯閒話。”
一路從豐邑坊趕回破廟的陳酒皮笑肉不笑,牙齒間迸出幾個字,“安祿山,涇河龍?”
“有可能,我當時說的隻是有可能。這不就算錯了嘛,結果是另一個藏得深的老怪物。”何渭滿臉懊惱,“都怪我修行不濟,棋差一著。”
“算錯了?我看你算得很對啊。”
陳酒嗬嗬一笑。
巨手留下的聲音,“武羅”兩個字,他當時聽得無比清楚。坑人的糟老頭,講話九成真一成假,合著河圖拓本隻是一件保命道具,自己才是驗貨的餌。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過去的就都讓它過去吧。”何渭捂嘴咳了兩聲,“反正你也算有驚無險,不如這件事就此翻篇……”
“翻篇?”
陳酒白眼一翻,也沒再說啥,隻是屁股往門檻上一坐,拍著大腿,唉聲歎氣。
“哎,慘呐……”
“嘶,痛啊……”
“嘖,老家夥沒人性啊……”
“……”
何渭嘴角微抽,“行了行了,彆哭喪了,我給你個好東西。”
話音剛落,何渭抬袖一揮,將供桌上的龍王木雕淩空攝入了手裡。
兩隻褶皺巴掌上下揉捏,熟練的就像做花燈一樣,材質堅潤的木雕隻兩三下便被搓成了一個造型精美的花盆器皿,往地上一擺,咕嚕咕嚕湧出清冽水花。
一棵小樹般的珊瑚憑空浮顯,緩緩拔升,九尾顏色各異的鯉魚苗圍著珊瑚擺動魚鰭,吐出一串串斑斕的小泡泡。
“候它生長成材,得半柱香。”
何渭收回目光,看向陳酒,
“看在你辦事不錯的份上,這半柱香內,有什麼想問的儘早問,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就等您老人家開金口呢。”
門檻上,陳酒腦袋埋在雙手之間,搓了搓臉,再抬起頭來,表情已然恢複了正常。
“老人家?嗬嗬,不喊老家夥了?”何渭一撇嘴。
“年輕人肝火旺,管不住嘴巴,您老多擔待。”
陳酒眼神陰沉,掰弄著指節。
“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總得知道揍人的姓甚名誰,以後好還不是?”
“謔,好大的口氣。”
何渭花白眉頭抖了抖,
“長安城尚是片荒地的年歲,那個家夥就已經埋在這兒了,你那位武羅神娘娘親手埋的。”
“若非種種限製,它恨不得踏平了青要山,你一個末流陰官,居然想把那一巴掌還回去?嘿,快醒醒酒,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