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這就難辦了。”徐娘子歎氣,“公子若是長安人,報個姓名,待奴家派人去驗一下,便能用手契來抵注。可外鄉人一時也查不明白,公子如果還沒有玩得儘興……”
徐娘子上下打量了一會兒陳酒,展露笑靨,
“倒也有辦法,公子身強力壯,血氣方剛,拿自己作抵押便可。”
“我作押?”
陳酒搖搖頭,“你們輸不起。”
“賭又不賭,退又不退,公子莫非是來砸場子搗亂的麼?”
話音落下,分散在賭場裡的紅衣人同時投來了目光,默默逼圍上前。
陳酒探手在胸前一滑,抽出一柄纏繞著森森雷光的鋼鐧。徐娘子眼瞳微縮,巴掌猛一攥緊竹竿,卻隻聽砰一聲響,鋼鐧直直戳穿了賭桌,炸開一團塗著紅漆的碎木屑。
“這個,夠不夠抵注?”
“……”
徐娘子眼瞳微閃,沒有過多遲疑,當即揮退了紅衣漢子們。
“請公子到內堂一敘。”
……
“雷光鐧,是濮陽劉森的兵器。劉森是餉霆流的門人,又善結交,靠一雙雷鐧和幾個至交好友在河南道搏出了赫赫威名。但今天上午,他在燈會選拔中被人給殺了,殺人者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刀客,他的名字叫做——”
徐娘子將茶杯推向對麵,
“陳酒。”
陳酒看了眼茶杯,沒有去碰。
“陳公子光臨,金高賭莊蓬蓽生輝。但賭坊有賭坊的規矩,金子不能還。”
徐娘子探手掀開桌上的一方紅布,露出下麵的燦然金光,是一枚枚碼起來的金磚,竟比陳酒輸出去的還多了些分量。
“守捉郎喜歡結交英雄,這些錢儘管拿去玩,算是見麵禮。”
陳酒笑了笑,
“輸了就輸了,不用給我留麵子。金銀對咱們這種人隻是俗物,輸掉的,就當買賣的開門紅。”
“買賣?”
“對,買賣。”
“奇怪了。”徐娘子微微眯起眸子,“陳公子想做生意,按守捉亭的規矩來便是,何必彎彎繞繞一大圈?”
“我初來乍到,總得小心謹慎些,看看長安的守捉郎守不守規矩。”
陳酒抬起眼,毫不避諱徐娘子的目光,
“剛剛最後一盅,你若是用異術詐賭,我扭頭便回;不用,買賣才談得下去。”
“原來如此。”
徐娘子若有所思點點頭,“那,陳公子想談什麼買賣?”
“你做不了主。”
陳酒搖頭,“得火師當麵。”
“火師素來不親自見客,數年來從無破例……”
“你把這東西交給火師,會破例的。”陳酒攤開五指,掌心躺著一枚紫黑鱗片,濃鬱的陰氣讓四周驟然變冷,幾如數九隆冬。
涇河龍王死鱗
“……好吧。”
徐娘子用一塊手帕接過鱗片,曲線曼妙的身姿搖曳著離開。
陳酒隨手拿起一隻茶杯把玩,姿態放鬆。
金高賭坊是長安守捉郎的大本營,明裡暗裡防禦重重,好似銅牆鐵壁。陳酒倒是不怕撞牆,但假如拎著刀一路殺穿過去,打草驚蛇,嚇得火師逃離,那便玩砸了。
所以他選擇用買賣當借口,儘可能接近火師,麵對麵再好不過。
這也是陳酒帶賭徒來的原因——如果守捉郎依然守規矩,買賣才談得上;若是相反,陳酒就不得不再換一條路子。
劈啪,劈啪,
燈燭明亮,燈花作響。
……
這是間昏暗的屋子,四下漆黑一片,隻有房間正中點著一支蠟燭,幽微的燈光勉強照亮了半套肥大厚重的黑袍。
徐娘子推開門,停在門檻外,恭敬垂首。
“火師。”
黑袍人緩緩抬頭,映出一個……更加漆黑的下巴。
嘴唇肥厚,鼻孔外翻。
此類膚色樣貌的人種,在大唐境內有一個共同的稱呼,一個卑賤的稱呼——
昆侖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