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
泡在雪泥裡頭的殘旗裂甲,裹著厚厚棉衣的屍骸斷軀,散亂的鳥銃、長矛、刀劍、燧發槍、壓著車輪的佛郎機與折斷的軍旗……北海自古嚴寒,軍旗上的血漬已經凍成了摻紅的冰棱子。
其中,幾具損壞的蒸汽甲胄格外醒目,有些是明軍風格,有些則不是,散落的零件泡在積著紅水銀的小窪裡,溫泉一樣冒熱氣。
就這麼一小會兒,陳酒眉毛上便掛了層霜,張口哈出大團白汽。
“遭遇襲擊?看來,已經戰敗了啊。”
陳酒臉色有些難看。
這時,他耳尖微微一顫,握住鳳圖刀柄,扭頭望向了一個方向。
……
“德雍,你為什麼不動作快一些?儘快把戰場打掃乾淨,咱們好上車回去。大部隊已經走遠了,咱們落後了太多。”
幾句尼德蘭語從金屬麵甲下湧出,被寒風吹得有些模糊。一具銀白色的高大蒸汽甲胄靠在一輛輪子巨大的蒸汽機車上,胸前板甲的鬱金香金漆紋飾在陽光下閃耀。
“閉嘴,”
另一具蒸汽甲胄語氣不耐,
“如果你肯挪動一下你那尊貴的屁股,咱們早就完成了少校的任務。你這個對戰敗者揮刀都不敢的膽小鬼。”
一邊說著,
德雍探出臂甲下的輪鋸,淡紅蒸汽催動鋼鐵鏈條狂旋,將一名奄奄將死的農民切成了兩半。
“我可不是膽小鬼,我親手用長矛捅穿了一個明人騎士的胸膛,把他高高架了起來。唔,就像那位刺公一樣。”
銀白甲胄搖搖頭,
“我隻是對浪費行為深惡痛絕。”
“浪費?這是任務!”
“這是浪費,可恥的浪費。”
銀白騎士繼續搖頭晃腦,“咱們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截住這支隊伍。軍人當然該殺光,但明人的農民很會種地,為什麼不把他們帶回去,給他們戴上轡頭和枷鎖,偏要全部殺光?我的父親和爺爺都是商人,我從小受的教育不允許我浪費財貨。”
“你剛調來西伯利亞不久,沒有和明人的火騎兵交過手。以火騎兵的速度,咱們如果帶上俘虜,肯定會被追上。”
“火騎兵?”
銀白甲胄嗤笑,
“聽上去像童話故事裡的二流貨色。”
“火騎兵這個名字是咱們起的,因為他們那些來自地獄的戰馬。”
“天呐,他們居然還在用馬!”銀白甲胄發出一聲大大的感慨。
“彆小瞧他們,他們在明國軍隊內很珍貴,一般被明人稱作……”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
而在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德雍便揚起了旋作的輪鋸。箭頭撞上鋸齒,眨眼就被絞成了碎片。
“有敵……”
嗓子眼剛蹦出一個半單詞,德雍眼前突然炸開一團濃烈的火光。
火蓮箭
效果離火裹纏之箭。
爆炸吞噬了大半個蒸汽甲胄,零件崩飛,銅管溶化,德雍搖搖晃晃,險些就此癱瘓下去,幸好蒸汽背包和動力中樞沒有被炸爛。
“這是什麼?新式火炮?!”
銀白甲胄大驚。
搖搖欲墜的旗杆下閃躍一個明卒,陳酒埋著脊背迅速前抵,如同一頭冰天雪地裡撲擊的鷹隼,眼中同時映出了德雍的甲胄損毀情況,噴湧紅水銀蒸汽的銅管像極了斷掉的血管。
“還行,不算結實。”
射這一箭,是為了評估蒸汽甲胄的實戰水平。
如果隻是這種程度……
動念頭之間,陳酒瞧見銀白甲胄舉著臂甲上的火銃,瞄準半秒鐘。緊接著,鋪天蓋地的鐵砂鉛彈撐滿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