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飛帶著幾個親兵停在自家門前,翻下馬背,馬都顧不上栓,便抬手按住了銅鑄門環。
片刻。
“大人。怎麼不敲門?”旁邊的親兵不解發問。
“閉嘴。”
麵對緊閉的門扉,李雲飛撓撓頭,這個有膽量迎著槍林彈雨帶頭衝鋒的黑臉漢子居然一時之間有些局促不安。
他退後兩步,指了指自己
“俺瞧著咋樣?”
“大人英武。”
李雲飛似乎對這個回答不太滿意,他低頭捋平衣甲上的皺褶,勒緊腰帶,擺好短銃,扶正大帽頭盔,又抓起一把雪抹了兩把臉,順了順亂糟糟的絡腮胡。
“如今呢?”
“大人神武。”
李雲飛這才重新握住門環,準備叩響家門。
這時候。
咚,咚,咚!咚,咚,咚……
一家家燈火隨著鼓聲亮起,仿佛黑夜裡的顆顆晨星。
李雲飛動作一僵,默默鬆開滿是老繭的巴掌,回頭翻上馬背,沉聲低喝
“千戶有令,帥帳議事!”
“大人,不回家說幾句話?好歹讓夫人知道,你回來過了……”
“就當俺沒回來過吧。”
語罷,李雲飛又深深看了眼家門,一扯韁繩,當先而去。
……
咚,咚,咚!咚,咚,咚……
帥帳內,黃南塘聽著鼓聲,盯著麵前鋪展開來的沙盤,眉頭緊鎖。
一陣腳步聲靠近。
“熊二,為我披甲。”黃南塘頭也不抬。
“好。”
是個女聲。
黃南塘有些愕然地回頭,“夫人,你怎麼來了……”
“我如何不能來?莫非你在帥帳裡藏了個小的?”
黃夫人隨手放下食盒,從木架上取下沉重的甲胄,停在了黃南塘麵前,梳著婦人髻的頭頂正好挨上黃南塘下巴。
“抬胳膊。唔,肚子也收一下。”
冰冷而堅硬的鎧甲覆上肩膊,虎頭鑄飾猙獰而駭人。黃南塘放低了目光,盯著自家夫人的小巧鼻尖,鬼使神差冒出了一句
“芸娘,這些年苦了你了。當年你違抗父命跟了我,頂風冒雪來北海,我沒讓你享過福,隻讓你遭了罪,平常軍務纏身,也沒多少時間陪著你……”
“是啊,可苦了。”
黃夫人哼了一聲,“沒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
“那你願意跟我走麼?”
黃南塘雙手扶住夫人的肩膀,眼神裡像是有火光在跳躍,“跟我離開北海,去一個好上千倍萬倍的地方。”
“說什麼呢你?”
黃夫人一拉繩結,束緊鎧甲,
“離開北海,千戶所怎麼辦?你的官爵怎麼辦?不建功立業了?不保境安民了?老渾貨你糊塗了吧?”
“……也是。”
黃南塘勉強笑了笑,似乎在自嘲。
盔甲穿戴整齊,森嚴的金鐵肅殺之氣從甲縫間流溢而出,端的是威風凜凜。黃夫人攥拳捶了一下黃南塘胸前的護心鏡,滿意地點點頭。
“老娘看男人的眼光,準。”
說完,夫人又看向沙盤,居然有些躍躍欲試的模樣,
“上一回千戶所全軍戒嚴,還是去年的羅刹妖潮。這次來的是誰?”
“來了條大魚,大鯊魚。”
黃南塘拔出腰間長劍,點向沙盤上一麵鳶尾花小旗,
“法蘭西,達達尼昂。”
……
“達達尼昂,你去過極東麼?”
火堆熊熊燃燒,在山洞的岩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陳酒拎著沾血的無用刀,盯著達達尼昂的湛藍眼睛,如是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