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
蕭顏乾脆將窗戶推開,將頭探出去,四下無人,隻除了那屋子裡。
也就是說,他們將他一個人留在這屋裡,並沒有將門窗封閉,也沒有留人看守?
還是,看守的人躲在暗處?
最後一個想法很快被他否定,那些人為防止他逃,無所不用其極,還會怕打擾他躲在暗處麼?
而且,這裡並不是買賣人的地方,也不是那要他賣身的伶人館,倒更像是個普通的人家。
可,怎麼可能?
那些人會好心放他出來?還是,乾脆賣到這兒來,又有什麼黑心的勾當?
眼下,他又有了力氣,身上的傷病也好多了,要不要逃?
逃……
腦子裡正糾結著逃與不逃,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他本能的問,“誰?”
“是我。”杜雲錦順聲推門進來,瞧見他靠在窗口,不由一怔,“能起來了?”
再看他衣裳單薄,還赤著腳站在地上,不由皺眉。
“喂,你多大的人了,怎麼這麼不知道照顧自己?襖子不知道穿也就罷了,鞋襪也不會穿麼?”
說著,走到床頭櫃邊,將一件長襖拿起來遞給他。
蕭顏被她這一頓數落弄的有點懵,雖然語氣不好,但關心的意思那麼明顯,並不像他之前遇到的那些人,隻想要他乖乖聽話出賣自己,何曾管他吃飽穿暖,是死是活。
不由得,他對杜雲錦更生了疑,“你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
會開口說話了?杜雲錦聳眉,“我是救你的人,這裡,是我的家。”
“救我?”蕭顏不信,先不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好人,即便有好人,他身處那種地方,是好救的?
見他不信,杜雲錦不以為意,“信不信由你,總之,你,還有陳三大哥一家,都被我買下來了。”
蕭顏臉色驟變,眉眼間竟是冷冷的嘲諷,看,買下來的?既是買的,何談什麼救?
救是無條件的,而買麼?誰知道這女人對他存了什麼齷蹉的心思?
“嗯,那天,你奄奄一息,錢婆子想將你扔了。”看他那眼神,杜雲錦就知道誤會了,慢慢解釋道,“我見你還有一口氣,人又這樣年輕,死了可惜,就讓錢婆子將你搭給我了。”
“搭?”蕭顏不懂什麼意思。
杜雲錦眯眼一笑,“就是,我買了陳三一家,沒有還價,還多給了錢婆子五兩銀子,人家不好意思吧,就將你搭給我了。不懂麼?買過豬肉麼?通常你要買兩斤骨頭肉,老板也會客氣的給你搭點豬下水什麼的,嗯?明白?”
明白了,蕭顏臉都青了,這女人是將他比作豬下水?那是什麼東西?聽起來就惡心。
“所以。”看他難看的臉色,杜雲錦惡劣的笑了,又道,“買你我沒花銀子。不過,你一身的傷,藥錢卻用了不少。”
蕭顏神情一緊,警惕的瞪著她,“你想要做什麼?”
跟自己討要藥錢?是要逼他從了她,還是逼他做下作的事替她賺錢?
這小子,杜雲錦很無語,心思什麼的,連藏都不會藏的嗎?怪不得明明顏值這樣高,隨便耍耍小心機也不至於差點被扔亂葬崗去啊。
“所以呢。”杜雲錦輕咳一聲,板起臉,一本正經道,“你如今能走能動了,一時半會也死不了了,所以,以後該怎麼活著,你自己看著辦吧,就是彆在連累我了。藥錢我付不起了。”
蕭顏愣住,“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可以走人了。”杜雲錦伸手做出了個請的手勢。
“走?”蕭顏突然欲哭無淚。
見他不動,杜雲錦似乎惱了,黑著臉道,“怎麼?還想賴著白吃白喝不成?我可告訴你,將你從那臟地方帶回來,又給你治了傷,對了,剛才,張嫂子還給你煮了那麼一大碗麵。我們也算做到仁至義儘了。你年紀輕輕,有手有腳,要活著不是難事,不該再賴著我們了。”
蕭顏眼睛紅了,嘴唇輕顫,“你說的當真?”
“嗯,走吧,我們可不想再被你嫌棄,被你咬了。”杜雲錦說著,又將床榻下的一雙棉鞋踢給了他,“喏,看你可憐,這衣服鞋子就送你了。”
蕭顏哪管鞋子,聽說讓他走,抱著棉襖就從門口衝了出去。
這樣急切?看的杜雲錦一陣眼暈,抿了抿唇,有些煩躁。
激將法過了?反真將人逼走了?這麼冷的天,這小子不會凍死在外頭吧?
“錦兒,就這麼讓他走了?”張氏這時走進屋來,擔心的看著杜雲錦。
杜雲錦表情無奈,“不讓他走怎麼辦?你沒看到嗎?他多想自由啊?而且,他不信任我們。”
如此,這屋子對於那少年來說,就等同於牢籠。
“那……”張氏卻挺同情那少年,被帶回來那個樣,現在身上傷還沒好,又身無分文,出去不就是個死麼?
“錦兒,還是讓陳大哥將他找回來吧?他真想離開,明兒也不遲,現在天都黑了。”
杜雲錦張唇剛要說話,卻見門被砰的一聲撞開,一道身影飛速跑進屋裡,直接繞開她,又跳到了床上。
“你?”看著這少年縮在床角,裹著被子瑟瑟發抖的樣兒,杜雲錦嗆到嘴邊的話,被張氏攔了下去。
“錦兒,他既回來就罷了,什麼話明兒再說。”
蕭顏瞪向杜雲錦,咬著唇道,“你既買下了我,我自然不能背信棄義,一走了之。”
“嗯?”這話聽著怎麼這麼彆扭?“也沒花銀子,你走我也沒什麼損失。”
張氏忙拽拽杜雲錦,衝蕭顏道,“不走就不走,對了,剛才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吃點?”
蕭顏冷哼了一聲,“不餓。”
“切,這小東西還拽上了?”杜雲錦沒好氣的衝他嚷道,“臭小子,你倒聰明,外麵天寒地凍,你身無分文,自是難活。不過,收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從明兒起,你得乾活。咱們家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養不起閒人。”
說完,拉著張氏就出了門。
張氏有點不落忍,“錦兒,那孩子一看就是個心思重的,會不會賭氣再跑了?”
“放心,我故意那樣說的。”杜雲錦笑著湊她耳邊解釋,“嫂子,你想啊,這小子也算挺坎坷的了,之前還被賣到那種地方,對人總是存著戒心,這很正常。咱們一味的對他好,他反而處處戒備,弄不好真的逃了,他現在這個樣子,逃出去不是凍死餓死,怕也脫不了被騙了賣了的命?倒不如在咱們這兒,就像買來的下人一樣對他,讓他做活,說不定他心裡還會踏實些。”
畢竟,做苦力比出賣,能讓人活的更自尊一些。
而事實上,聽說明天要乾活,蕭顏的心果真安了不少,迷迷糊糊的抱著被子,竟又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被人搖醒,就見一個乾淨漂亮的小男孩趴在床邊,對他笑。
“哥哥,你醒了?”
蕭顏警覺的往起一坐,惡狠狠瞪著杜雲禮,“你是誰?”
沒有被他惡劣的語氣嚇倒,杜雲禮依然一臉單純的笑意,“我叫杜雲禮,你可以叫我禮兒或者雲禮。對了,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哼,杜雲禮?你跟那個女人什麼關係?”蕭顏嫌惡的問。
杜雲禮眨巴著眼睛,“哪個女人?是我大姐姐嗎?”
蕭顏才要說話,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進來。
“禮兒,叫你喊個人喊不出來了?”杜雲錦幾步走到床邊,看著坐著的蕭顏,撫額,“睡夠了沒有?睡夠了趕緊起來收拾東西。”
蕭顏神色一僵。
杜雲禮笑著解釋,“不是趕你走,今兒我們要搬到新家去。哥哥,到時候,你跟我一個院子,可好?”
“行了,彆囉嗦了,你,快起來。”杜雲錦拍了弟弟的肩,問,“你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嗎?”
“墜兒姐姐都幫我收好了。”杜雲禮道。
“行。”杜雲錦又瞪了蕭顏一眼,“快起來,不然,我們可丟下你不管了。”
說完,轉身出門了。
杜雲禮忙道,“哥哥,起來吧。”
看著杜雲禮那雙乾淨而熱情的眸子,蕭顏煩躁的心稍稍定下,起身穿衣不在話下。
知道這邊要搬家,宋雲飛倒是利索,一大早不但帶了人來抬東西,還帶了馬車來拉。
隻是,跟他一起來的,卻還有沈溪風。
在看到沈溪風那一刹,杜雲錦整個人都不好了,隻覺得很滑稽,很可笑。
這人想做什麼?特特的攆到這邊來……幾個意思啊。
杜雲禮和墜兒兩個也是愣的說不出話,兩雙眼睛都不安的看著杜雲錦,大概怕她舊情複發,情傷難平,再做出不妥的事來吧?
“哦,這位是我的好兄弟沈溪風,他聽說你今天要搬新宅子,非得跟我一起過來,給你賀喜。”宋雲飛不知兩人關係,還傻嗬嗬的給介紹。
見杜雲錦臉上帶著嗤笑,他一陣莫名,趕忙的又跟沈溪風介紹,“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杜姑娘,嗬嗬,她不知道我今天要帶人來,是我唐突了。”
“宋公子,多謝你的好意,隻是,我們東西不多,自己也雇了車,就不勞煩你們了。”杜雲錦說了一聲,招呼張氏等人,將東西放到雇來的馬車上。
“杜姑娘,這邊……”宋雲飛連忙要人將東西搬去自己的馬車。
可杜雲錦不發話,誰也不敢放。
氣氛一時很僵,宋雲飛自己也發現了,而且,還跟自己帶來的哥們有關。
“哥,要不你先回去吧?”宋雲飛攆沈溪風,要說,沈溪風一向儒雅穩重,頗有女人緣呢,自己也就看中他這一點,這才答應帶他過來,畢竟,物以類聚嘛,他的朋友儒雅穩重,他自然也差不了,說不定在杜姑娘心目中還能多加印象分呢。
誰知,杜姑娘不喜沈溪風這一類的,嗬,這倒讓宋雲飛挺高興。
沈溪風臉色難看,沒搭理宋雲飛,徑直走到杜雲錦跟前,語氣不好,“杜雲錦,你就這麼不願多看我一眼嗎?”
“嗬?”這話質問的怎麼這麼讓人肝兒疼?杜雲錦掀起眼簾,朝他掃了一眼,嗤笑,“沈大公子是貌比潘安、姿色過人,還是才華絕世、人中龍鳳?我怎麼就非得多看一眼?”
“你?”沈溪風眼神驟冷,袖內的雙手緊握成拳,沉聲問,“我問你,你的新宅子,誰給你買的?”
“這關你屁事?”真是閒的蛋疼的家夥,杜雲錦白了他一眼,直接鑽進馬車,對院子裡的人喊了一嗓子,“東西搬好了,就上車,出發。”
“杜雲錦,你。”沈溪風火大的盯著她。
杜雲錦懶的再看他一眼,放下了車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