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一個窮秀才,哪裡還的起,又沒個掙錢的好營生,不得已,跟著一個賣布的街坊,到了京城,靠賣字畫賺點散碎銀兩,好歹還能一邊讀書一邊維持家中生計。
本來,他對薛萍娘,說不上多大喜歡,也談不上討厭,自小一起長大,就那麼水到渠成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他一個窮酸秀才能得了侯門小姐的眼?
那段日子,他整個人如飄雲端,幸福的都昏了頭了,完全忘了家裡的未婚妻。
是他不好,耽誤了薛萍娘,又負了杜雲瑤。
若是能將一顆心掰成兩瓣,也就罷了,偏又不能。
腦海裡想著杜雲瑤那清瘦的臉上流露著久違的笑意,周瑞深吸一口氣,心還是有所偏頗。
“萍娘,你先跟鳳兒去娘那屋,你的東西,一會讓紅兒給送過去。”
薛萍娘心口牟地一疼,整個人歪在周鳳懷裡。
“嫂子。”周鳳忙扶住她。
薛萍娘搖頭,苦澀一笑,“我沒事,走,鳳兒,扶我去娘那邊。”
“嫂子,咱憑什麼呀?”周鳳不甘。
薛萍娘頹然,“彆說了。”她深知周瑞的脾氣,麵上是個軟的,股子裡卻是個強的,就比如,當初,杜雲瑤逼著他娶自己,他一時麵上掛不住,果真就娶了,氣的那賤人一個倒仰。
如今,輪到她這邊了,千萬要沉住氣,哼,就憑杜雲瑤那脾氣,相信周瑞跟她好不了幾日,就還得回頭來找她。
姑嫂兩人走了,周瑞長呼一口氣,回到裡屋,趕忙的先開了窗戶,然後自己先收拾起來。
一個多時辰後,周瑞覺得屋子裡再沒有不乾淨的東西了,急切的跑到西院。
杜家姐弟三個仍在院子裡閒聊,氣氛融洽。
“瑤兒。”周瑞興衝衝的走過來,衝杜雲瑤道,“屋子都收拾妥當了,我扶你過去瞧瞧,若不滿意的話,我再重新收拾。”
他熱切的朝她伸出手,想要扶她起來。
杜雲瑤卻拿眼輕輕瞟了他一眼,伸出的手,卻搭在了姐姐的胳膊上,“姐,我乏了,你送我回屋歇著吧。”
杜雲錦將周瑞的尷尬看在眼裡,輕輕一笑,“行,我扶你。那個,妹夫,幫瑤兒把這披風拿著。”
“噯。”有了事做,周瑞臉上又有了幾分喜色,看的杜雲錦心思微動,但見妹妹,那臉上依舊淡漠,不由聳眉,這兩人距離和好,路途依然遙遠。
一行人來到東屋,屋裡果然散發著艾葉的清香。
門窗開著,有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讓這屋子裡越發暖意融融。
杜雲錦瞧著,覺得挺滿意,屋子裡裝飾很清雅,很潔淨。
杜雲瑤卻蹙眉,指著桌子道,“將這桌布撤了。”好好的雕花木桌子,上頭卻鋪了一層藍色的桌布,說的好聽,是怕桌子弄壞了,說的不好聽,那就是小家子氣,土。
周瑞懊惱的捶了下自己,忙將桌布撤了,道,“剛才渾忘了這個。”
“鋪了這麼久,瞧著習慣了,自然不覺得。”杜雲瑤幽幽的瞅了他一眼,又指著桌旁的搖椅道,“這東西,有多遠扔多遠。”
杜雲錦瞧著這搖椅十成新的呢,上麵還鋪著羊絨毯子,想必坐在上頭是很舒服的,不免可惜。
周瑞猛地想到,這是薛萍娘往日愛坐的,忙道,“好,我一會就搬走。”
“現在,我瞧著礙眼。”杜雲瑤道。
周瑞忙將桌布扔到搖椅裡,然後,彎腰費力的將搖椅搬起,“我現在就送走。”
杜雲瑤點點頭,沒有出聲,然後,繼續檢查屋裡其他。
杜雲錦跟在她身側,隻覺得她這種行為有點可笑,“丫頭,我要是你啊,就不會浪費東西,剛才那搖椅挺不錯的啊,乾嘛送走啊?沒事的話,自己挪到院子裡,躺在上頭曬曬太陽,看看藍天白雲,不比便宜了彆人強麼?”
杜雲瑤輕睨她一眼,“就這點出息?我還不至於眼饞彆人的東西。”
“嗬,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杜雲錦嘻嘻一笑,朝她狡黠的擠了下眼睛,“做人呢,太清高了也不好,傻,知道不?你不眼饞彆人的東西,可彆人卻惦記著你的東西,這不,惦記惦記就給惦記走了。所以你啊,既然是這個家的女主人,那麼,就要有絕對的占有欲才行,要讓他們都知道,這個家的男人、房屋、甚至一花一草,那都是你杜雲瑤的,彆人休想染指。”
杜雲瑤無所謂的哼笑,“我不稀罕。”
“可彆人稀罕啊。”杜雲錦瞅著她,無奈的聳聳肩,道,“傻丫頭,你說,妹夫這個時候是將那搖椅扔了,還是體貼的送給那什麼娘呢?”
杜雲瑤麵無表情的望她一眼,“他愛送哪兒送哪兒好了。”隻要不礙她的眼就好。
杜雲錦真心服了,朝她豎起大拇指,滿臉的嘲諷,“丫頭,你到現在沒把自己作踐死,真是命大呢。”
“此話怎講?”杜雲瑤蹙眉瞅著她,似不大快活。
杜雲錦鄙夷的睨著她,“想想你自己為何淪落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明白嗎?”
杜雲瑤微愣,她還真不大明白。
杜雲錦幾乎無語了,“殺人不若錐心啊,你弄成這個樣子,為什麼?是心被人傷了。”
“你的意思是?”杜雲瑤若有所思。
杜雲錦壞壞一笑,“若是我,倘若還對這個男人有情意的話,便會用力搶回來,而至於傷害給我的人麼,自然是,加倍奉還。”
“是麼?”杜雲瑤好笑,“我倒想聽聽,蘇家表姐,你是如何讓她還的?”
杜雲錦唇角勾起,邪肆一笑,“我敢說,她現在的日子,還不如我當年獨守空房的好。”
“切。”杜雲瑤顯然不信。
杜雲錦也不在乎她信不信,隻道,“丫頭,若我是你,必不會做那種親者痛仇者快的傻事,尤其不會虧待自己。”
杜雲瑤清楚這話,所以,她如今回主屋住了,今後也不會虧待自己。
“還不止如此,你得讓仇者痛。”杜雲錦提醒道,“你不讓她痛了,她便會想法子讓你痛。我問你,這周家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養了薛萍娘半年,你竟然一直當她是妹妹,難道這其中沒有你的錯嗎?她們謀儘心機,你呢?不也傻乎乎的讓人家算計麼?”
杜雲瑤臉色微沉,這不快的事,不想再提起,“姐,你幫我瞧瞧這床單要什麼顏色好?”
“死丫頭。”聊正事呢,提什麼床單?杜雲錦沒好氣白她一眼,“好吧,我也廢話不多說,你隻依我一件,你的東西,不要輕易讓彆人占了去,人家占了一樣,便會惦記兩樣,知道嗎?人心都是貪的。”
“那姐姐呢?”杜雲瑤好笑的看著她。
杜雲錦卻一本正經,道,“我自然也是貪的,倘若我是那什麼娘,我也會想法子將你從這個家裡抹掉,從此,一個人獨占這個男人,這個家。”
杜雲瑤臉色笑意漸漸凝固。
杜雲錦聳眉,“當然,我並不是鼓勵你跟人爭寵宅鬥,隻是,你不欺人,人卻欺你。我問你,那搖椅是用誰的銀子買的?這個家的一應開支是誰付的?”
來的路上,她打聽周秀才家的時候,零零碎碎也聽了這個家的不少情況。
杜雲瑤深吸一口氣,往床邊一坐,苦笑道,“你莫不是想讓我以銀錢來收買他們?”
“收買?”杜雲錦很想說,他們也配麼?一家子吃她的用她的,到頭來還作踐她,這種人,就該讓他們窮死,不然的話,即便拿錢,也是踐踏他們,如何配收買?
“乾嘛要收買?銀錢是你的,你想怎麼用便怎麼用?他們敢說一個不字?再說,你男人,你可以接濟他,你婆婆,你能不讓她挨餓受凍,你那小姑子憑什麼要你養?好吧,就算她小,不過一口飯的事,那也是你施舍的,吃著你的,就不能吃裡扒外。”
杜雲瑤失笑,自古長嫂為母,她不能不管啊。
杜雲錦卻道,“當然,養活這小丫頭,那是在她將你當嫂子的前提下。她當你是嫂子,你養她在情理,她不當你是嫂子,你們倆狗屁關係都沒得,你養她,她到頭來還作踐你,那就是你的不對了,明知是頭白眼狼,你還費心費力的養著,到頭來被咬了,豈不是你活該?”
“我?”杜雲瑤一時語塞,姐姐的話似乎也在情理。
“還有,婆婆小姑子你養活,看在你男人的麵上,可不能再幫著自己男人養小吧?那薛萍娘憑什麼吃你的喝你的?她懷的孩子是你的嗎?是你男人的。她不但吃你的喝你的,還睡你的男人,還懷你男人的孩子。這樣的人,你不但白養著她,反一點一點被她占去了所有。你說你傻不傻啊?周家既然願意娶小,那麼,就自己養著唄。你充什麼大度?沒的還讓人在背後說是你逼迫的,一切都是你的錯。”杜雲錦道。
杜雲瑤有些傻眼,這些話還是她生平第一次聽,難道她作為周家長媳,不該養活婆婆小姑,不該替相公分擔嗎?
“他們有手有腳,個個瞧著比你健康強壯,若餓死了,那也是活該。”看出妹妹眼底的心思,杜雲錦道。
“可……”
“沒有可是。”杜雲錦吩咐一旁靜靜聽著話的弟弟,“禮兒,去,找你二姐夫,就說那搖椅,你二姐姐又喜歡上了,讓拿回來。”
“哦。”杜雲禮應了一聲,趕忙的跑了出去。
杜雲瑤麵色糾結,“這豈不讓人笑話?難道我還用那賤人用過的東西?”
“怎麼不用?她用你的可是用的乾脆啊。再說了,這搖椅不都是你的銀子買的?”杜雲錦道,“以後啊,你就坐給她看,要讓她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你的。還有,斷了這個家的所有供應,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去。”
“我。”杜雲瑤微微咬唇,垂頭想著姐姐的話,無一不刺心,是啊,她真真是傻啊,彆人都當她是傻子一般的欺辱,恨不得她死,到頭來,她還要養著這群白眼狼?
“姐。”再抬頭,她眸底神色晶亮而篤定,“我聽你的,以後田莊鋪子裡的事,我都親自打理,銀錢也都親自接手。”
“這就對了。”杜雲錦鬆了一口氣,死丫頭,總算被說通了。
不論哪個時代,女人都必須經濟獨立,這才能活出自己來。
不多時,周瑞又氣喘籲籲的將搖椅搬了回來,“瑤兒,你不是不喜嗎?”
“放著吧,空了我也坐坐。”杜雲瑤輕笑,目光柔柔的望著周瑞,又道,“你把那櫃子裡的小匣子拿出來。”
“哦。”周瑞愣了下,“拿那個做什麼?”
杜雲瑤隻笑,“你拿出來,我自有主張。”
周瑞隻得去拿。
杜雲瑤得了這個木匣子,“鑰匙。”
“哦。”周瑞麵色有些遲疑,但還是從腰上取了鑰匙給她。
見她放在腰上,杜雲瑤神色微微一變,“這匣子,你打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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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最快明後天,男女主就會碰麵的,汗噠噠的哇,紗衣也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