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手上紅綢一緊,杜雲錦被男人給拽進了懷裡,且男人渾身散發的那股子戾氣,她感受的那樣明顯。
似乎還是第一次見這男人如此陰沉到發冷的氣息,“你來做什麼?”
這話,也是老皇上的話,盯了鳳氏許久,老皇上才從恥辱的記憶中醒味過來,“鳳氏,誰準你離開準堤庵的?”
鳳氏冷笑,“我兒今日大婚,怎麼?我這個當娘的,不能來麼?”
她是來參加兒子的婚禮的?這話,怕是在場誰聽了,都不信。
這新人正拜天地呢,你突然橫插一杠子,讓婚禮終止,誤了吉時,這是當娘的該乾的事?
額,不對,娘?
錦王殿下的娘?那不該是當今皇後娘娘嗎?
可皇後娘娘不早就去世了?這個婦人?
一屋子,除了當事人之外,那些個伺候的人,也的確沒幾個知道實情的。
“來人,送這婦人去客房先歇著。”吉時耽誤不得,趙天煜也不忙著跟她在喜堂上爭辯,便命人要強行將鳳氏帶著。
“做什麼?煜兒,你不歡迎?”鳳氏冷色睨著走到跟前的宮女,似笑非笑的盯著趙天煜,“好歹我也是生你養你的親娘,怎麼?你大婚這樣的喜事,連張喜帖都不舍得發給娘一張嗎?”
“阿柔,此事……此事以後再議,你看時辰到了,還是讓煜兒和錦兒先拜完了堂再說。”德妃勸著。
“拜堂?”鳳氏眼底的嘲諷更甚,冷嗤,“敢問他的娘是誰?”她手指著趙天煜,問德妃。
德妃臉色一陣紫漲,沒錯,她的確不是錦王的母親,而且,沒有皇後的品級,是配不得在高堂那個位置的。
老皇上氣極,“來人,將這瘋婦拖下去。”
立刻,有侍衛從外頭進來,就要捉拿鳳氏。
鳳氏身後,那些丫鬟婆子們立刻將她圍在中間,好好的護起來了。
“皇上,這麼些年了,你還是這樣的暴脾氣,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人。”鳳氏失望的看著皇上。
“彆管她,婚禮繼續。”皇上氣的快瘋了,兒子三十多歲了,第一次肯娶個女人回來,他私下裡不知跪了多少次列祖列宗的,可倒好,好事就差臨門一腳了,這瘋婦竟然出來攪合,若不是礙於今日兒子大喜,不想見血,他非得將這瘋婦弄死不可,哦,不,當初就不該一時心軟,看在煜兒的份上,饒了這賤人一命,如今,反過來禍害兒子起來了。
喜婆到底是個老練的,立刻高喊‘二拜高堂’。
皇上落座,又朝德妃瞟了一眼,德妃無奈,隻得跟著坐下。
誰人都不管那喜堂中央的婦人,趙天煜徑直牽著杜雲錦的手,深深的朝皇上和德妃娘娘鞠了一躬。
在他這三十多年的生活裡,父皇對他,能給的都給了,比普通百姓家的父親,真的不差。
德妃,雖未生他,卻在他人生最為灰暗的時候,給了他一片溫暖與乾淨的港灣,讓他感激。
這兩個人,受的起他這一拜。
然而,看著兒子朝德妃那一拜,鳳氏眼睛都紅了,聲音尖銳起來,“好,很好,我養的好兒子。”
話音剛落,那張姣好的麵龐忽地一抽搐,有殷紅的血就從嘴角溢出來。
“夫人。”邊上,有個丫鬟瞧見了,驚呼一聲。
鳳氏身子一顫,頹然的就倒在了身後嬤嬤的懷裡。
“夫人。”一陣驚呼聲,引得人目光全部過去。
趙天煜亦是心一緊,步子已然比心中所想快了一步,撥開丫鬟,長臂將鳳氏一把撈進懷裡,兩指就撬她的嘴,臉色狠戾,“吃了什麼?吐出來。”
“沒用的,來不及了。”靠在兒子懷裡,鳳氏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淒然的笑來。
趙天煜不管,即刻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將一枚保命丹丸,硬塞進母親嘴裡。
然而,鳳氏卻硬是用舌尖給抵了出來,那丹丸裹著血絲,落在了地上。
“快將她送回房裡。”杜雲錦也趕緊過來,吃了毒藥嗎?若不能及時吃到解藥,那麼,必須得洗胃,“你,你們,趕快去廚房,弄些醋還有……”
話未說完,就被鳳氏那喘籲籲的聲音給喝止了,“你,住嘴。”
杜雲錦被她那雙憤恨到惡毒的眼神給驚住,那分明是看仇人的眼神,可,她們怎麼有仇?就因為她要嫁給她的兒子?
兩指捏在鳳氏脈門,趙天煜臉色陰沉的仿若要滴出水來,“鶴頂丸?”此藥一旦入腹,絕無活命可能,且,鳳氏應該一早就已經服下,且生命已然在一點一點流逝。
她是早打算了要死在這兒的。
“哦。”鳳氏輕哼一聲,痛苦的臉上卻強要露出一種不在乎的神色來,隻是,那一雙氤氳著水霧的眸子,瞅著自己的親生兒子,到底生出了幾分不忍來。
“煜兒,你恨我嗎?”
“為什麼?”趙天煜聲音低沉而冷,很難讓人覺出那努力控製的顫抖。
他想不明白,自己大婚,做母親的緣何要用這種方式,來讓他痛苦?
喜事便喪事,讓他一輩子想到這一日便是痛苦嗎?
“嗬。”鳳氏笑了,冰涼的手指,艱難的撫上了兒子的臉頰,眸中露出難得的慈愛之色,“娘知道,娘這一輩子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但,這是你的命,誰叫你是他的兒子?”
趙天煜心下驟冷,宛若跌入深不見底的冰窖,到底,還是那個男人,在她心目中高出了所有人的地位麼?甚至不惜用這種方式算計自己的兒子?
鳳氏眼神有些迷糊,自顧自輕輕的說著,又像呢喃,“他害了我最愛的男人,害死了我的兒子晟兒。我也不能讓他兒子好過,嗬嗬。”
他兒子?不也是你生的?
“所以呢,你這是報複?”趙天煜涼薄一笑,“對那個男人,你還真是用心。”
“不,他恨我,落櫻他恨我。”鳳氏忽地哭了,淚流滿麵,歇斯底裡,“他連死都不讓我跟他一起死。他恨我啊,要不是我勾、引他,他也不會落得屍骨無存的下場。這些年,他連一個夢都不願意給我。你知道嗎?我每晚都在等他,可是,他總不來,不肯見我……”
“落櫻。”忽地,鳳氏空茫的眼睛裡突然亮出了一點光彩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像抓撓著什麼,口裡一遍一遍的喊著一個叫‘落櫻’的男子。
“你是來接我的嗎?落櫻,你終於肯見了嗎?我已經替我們的孩子報仇了,我讓他的兒子一輩子活在痛苦裡,足夠了嗎?”
“落櫻,帶我走,走……自你死的那日後,我早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那輕輕的歎息一般的聲音後,整個喜堂一片死寂,靜的可怕。
趙天煜抱起婦人的屍首,徑直往門外走去。
杜雲錦站在原地,手裡捏著紅綢帶,心,一陣一陣的發抽,人有些木,腦子跟打了結似的,亂糟糟的,眼前的一切,有些模糊,有些虛無,卻又那麼真實的在發生著。
她看著皇上和德妃娘娘被宮人們扶著離開了喜堂。
她看著門框上的紅綢全被取下,換了白布……
每個人的臉上,喜色不知哪兒去了,都變成了一種哭色,要哭哭不出的那種。
“小姐。”耳邊,卻果真有哭腔傳來,胳膊被人扶著,她偏過頭一看,正是喜鵲和墜兒兩個。
兩個丫頭受了天大的打擊一般,麵如死灰,墜兒的眼淚珠子收都收不住。
杜雲錦失笑,“我沒事,就是有點累。”
扶了扶額,真是累啊,早知如此,何必一大早起來那樣一番折騰啊。
她這堂拜了一半,到底,她算不算得這個男人的女人呢?
“我們要怎麼辦?”所有人都很忙,忙著辦喪事,似乎都忘了這喜堂內的女主人,墜兒年紀小,惶恐的問。
喜鵲狠狠嗔了她一眼,這種時候,還問這話,自然是先讓小姐好好歇一歇,什麼都彆亂想才好。
哎,想起來,小姐這命可真苦,第一段婚姻,倒是拜了堂,可惜洞房未入,新郎跟彆的女人跑了,第二段吧,錦王對小姐倒是真心疼愛,誰知出了這種事,簡直比書上寫的還要離奇可怕啊。